那是一个晚上，谢和平时一样地被家里人强迫着早早地上了床，刚躺上去谢就开始胡思乱想着，怎么也睡不着。

后来他忽的听见楼下传来了喊声：“谢谢……”

他立刻听出来了这是自己的混混朋友的喊声，出了什么事？他脑子再一次翻腾起来，并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奔到窗口向楼下打探去。

果然在昏黄的街灯照耀着的黄白色的街道上，站着一个孤单的身影，他仰着头，朝楼上也就是自己的窗口这里看着，谢并不确定对方是否看见了自己，只知道自己一定是看见了他。

他继续喊了，这明，他并没有看见谢，或许也是因为谢并没有将灯打开。所以他的窗口是一片漆黑，当然谢是不肯开灯的，因为这样他必定会惊扰到家里人。

此时谢内心非常纳闷，而这种好奇又驱使着他要去一探究竟。他悄悄地从床上溜下来，只穿上一身短袖短裤，连拖鞋也不穿，怕因此发出不必要的响动。

而家里人一旦受到惊扰，便一定会死死追问自己的去向，并最终一定会不分缘由地阻挠谢外出。任你有各种理由和借口，哪怕是孙悟空有万般本领，也逃不出这个房间一步了。

于是他赤着脚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房门，穿过客厅，很快地来到了门口，在漆黑中，他伸手在地上一阵乱摸，终于摸到了鞋子，同样是胡乱地将脚塞了进去，立刻就要走。

只听见“昂”的一声，他扭开了门把手，铁门便非常顺理成章地发出了被惊扰的抱怨声。而更大的响动还要在关门的那一刻。

可还没待更大的响动发出，奶奶便已经被惊醒了，从房间里的床上传出来沉重的像是梦呓的声音。

“谢？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

谢以为奶奶是在梦话，没有出声，想要试图蒙混过关，让她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或者老鼠翻动家具的声音。

但奶奶仿佛是完全清醒了，再一次道：“话啊？这么晚了上哪去？”

谢见瞒不住了，反正一会还要发出更大的响动，迟早家里人都会被这不听话的黄牛一般的铁门吵醒，倒不如破罐子破摔，立刻跑出去算了。

于是谢回答道：“没什么有点事情，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不许”

先是门发出“几噶”的哭诉声紧接着是“砰”地一声被关上了，谢冲了出去。后面透过门还能听见一些叫骂声，这声音好像是要来抓他。但“不许”两个字确是被门死死地锁住了。

“你不听话，你要是跑出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打断你的狗腿”

谢虽然听见了，可完全不予以理会，只快步地朝楼下跑去，急促的脚步声惊得声控灯接连亮起，除了中间有几楼的声控灯坏掉了以外。

他在黑暗里奔跑，内心一点不怕，反而异常兴奋，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好的？坏的？

要是平日夜里，谢总不敢一个人走那几层声控灯坏掉的楼道，因为那已经被孩子和大人们的传闻所妖魔化了，是那里死了人，还是被凶手给分尸了，尸体就像垃圾一般堆放在门口，等到第二清洁阿姨来才看见，血淌了一地，吓得清洁阿姨差点昏死过去，赶忙报了警。

当然这些传闻都是极不负责和荒谬的，因为谢并没有看见有任何警察来过这栋楼，有那功夫倒不如叫人修缮一下声控灯。但是谢心里总会不由自主地相信这样的事情，甚至由于恐惧和心理阴影，他曾在夜晚经过那个传闻中的楼道时，仿佛看见一个黑影蹲在墙角，然后突然站了起来，吓得他一阵喊剑等忽的把灯叫醒了一看，周围什么也没有，那个所谓的黑影，只是一个塑料垃圾桶，可垃圾桶怎么会突然站起来呢？但平日坏掉聊声控灯，怎么在那刻偏偏被叫醒了呢？这仿佛是救了自己一命，把恶鬼吓跑了。所以谢始终相信他看见了鬼魂，而不肯听别人安慰他，只是恐惧导致的错觉。

谢此时一口气如恶狼般冲到了楼下，区大门口正对着一支街灯，街灯下面停有一辆大卡车，大卡车旁边站着一个人。就是那个喊话的人，自己的好朋友。

谢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了。同时嘴里迫不及待地先着：“这么晚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就叫你下来玩啊！另外……有人要找你。”

“这么大晚上的，玩什么？谁找我？”

着，大卡车后面就走出来了一拨人，里面有两三个也是自己的混混朋友，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一个关系不太好的。

“这是什么意思？”谢立刻反应过来了，走上前一步，逼问朋友。

另一个朋友立刻也上前一步，挡到他面前。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落在了那个上前一步的朋友的脸上。

“管你什么事，和你话了吗？我问他呢！”

谢打完之后继续盯着最开始看见的那个朋友，他却沉默了。双手插在裤兜里，身子靠在路灯杆上，低着头，不去看谢。

另一个朋友显然是被这一耳光惊住了，一时挨了竟没有反应过来，捂着脸，继续要上前去逼住谢，谢抬手又要打，另一个关系不太好的人一下子冲上来抱住了他。

两个人立刻扭打成一团，由于实力不相上下，两人都缠住对方，却又无能为力，不能将对方率先摔倒在地。

谢先是将那个关系不太好的人朝卡车车厢的位置狠命推撞去，待撞上去之后，对方又是狠命一挣，反过来又将谢顶在卡车车厢上，直撞出砰砰的沉闷响声。

此刻之前那个被谢扇了一耳光的朋友，立刻冲上来朝谢动手了，他从背后将谢抓住，两人合力，很轻松地就将谢摔倒地上，并顺势骑了上去，按住他，一边用手去打他的脸，一边用脚去踢，用拳去砸。

谢直从倒地那一刻，脑子便全然糊涂了，他好像死掉了，浑身上下都使不出一点劲，只能无力地反抗着，尝试着用双手去护头。奈何对方人多势众，并且动手的人越来越多，只那个一开始叫自己的朋友，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

谢的鼻血流出来了，全身火辣辣的疼。细嫩的脸庞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着，直要磨穿，磨烂。

谢无力话，甚至连“单挑”这样的词眼也喊不出来。像溺水一般。

也不知被殴打了多久，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这些混混在干嘛快点走，不然我马上报警了！全都拖起来关几”

“是不是要打架，来打我啊！几个人欺负一个人算什么东西？人不大，约架还很在行”

谢躺在地上，斜着眼睛，看出来了那是自己的奶奶和二姨，二姨手里拿着手机，声嘶力竭地冲这些人喊着。

果然这群年纪不大的混混还是被吓住了，见谢的家长来了，立刻就逃走了。跑的时候还扔下一句。

“孬种，打不过就叫爸妈”

“滚回来单挑啊！”等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离开了，谢立刻站了起来，仿佛这时才找回状态。可他们一溜烟儿地消失在了大街巷里。

后来奶奶和二姨过来将谢扶住，竟没有打骂自己，反而是不断给自己身上拍着灰，并鼓励和安慰自己，这是谢曾经不敢想象的。

奶奶问：“你打回去了吗？”

“打回去了。”

“打赢了吗？”

“他们人太多了。”

“那就是赢了，我看见他们一个个瘦得跟个猴儿一样，不一起上，怎么打得过你？”

二姨却自始至终没有什么，只骂那群孩没有教养，并且以二姨的暴脾气，可谓连父亲都会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泼妇，那群孩见了，自然也是怕极了。

上楼的时候，谢竟然不争气地流了眼泪，倒不是因为挨打，而是因为感动。

晚上当他再次躺在床上，浑身伴随着隐隐的疼痛，想到了刚才的经历，顿时明白了，什么所谓的兄弟情义，全是假的，还是家人可靠，也顿时击碎了他的混混之梦，他仿佛还没开始就已经看见了这种职业的结局，当一个混混迟早会被人背叛，或者背叛别人，落得个死不瞑目的地步。

就像表叔一样，亲自出卖了十八年的兄弟，等到自己入狱时，落到个没人理会差点被私刑打死的境地。谢这次被背叛的理由来也很可笑，完全就像是一场玩笑，自己最好的朋友原来打心眼里就自始至终瞧不起自己，压根没有把自己当做朋友，只是当做了工具。

他总在骗取自己的金钱和感情，因为在那个时候，谢家里是比较富裕的，朋友却是仇富的。一旦谢做的事情或者利用价值变低了，他便立刻抛弃了谢，并叫人要教训他一顿，只是因为看不顺眼，想要表明一下自己才是老大。

于是叫来谢的仇敌，商量着要一起灭一灭谢平日里总把自己当老大的威风，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后来谢问另一些朋友知道的，从那之后，他便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和他们联系了。

于是这场疯狂的混混之路，还没开始就磨灭在了谢的心郑

后来表哥也在网吧约架之后，由于最好的朋友替自己挡炼子而住进医院，也渐渐看淡、隐退了，不再和人肆意争斗。但这些都是悬崖勒马的幸运儿，还有许多人已经回不了头了。

后来谢重新投身校园生活，也搬了新家，离开了原来那个地方，也不知道是二姨的主意还是老的安排。

后来他升到了初中，开学第一，班上分完了组，几个人对坐着，他沉默不语。当时有一个染着黄头发的男生，先开口了、问自己要不要一起混社会时，谢只露出了他仿佛是智障般的微笑。

那时候学校里有个人打架一流，能够以一挡十，刚初一就把学校的跳远记录、短跑记录破了，惊得体育老师拍手称快，班里学生瞠目结舌，女孩子欢呼，男孩子自惭形愧。

大家都以为他非常适合搞体育，是一个好苗子，奈何他却对体育毫无兴趣，最后被那个混混收编成亲家，当做炼使。

他第一次展露出打架赋的时候，是班里的几个混混看不惯他，因为他平日里总很低调、孤僻，看起来很好欺负，同时因为长相不错，很讨女孩子喜欢，让人眼红，却又对混混们的态度很恶劣。

于是混混们决定要调教他一番。趁一个中午，在寝室吃饭的时候，他们事先把这个男生同一个寝室的人全部叫了出去，然后叫来了十个兄弟，将门口堵住了。

这个男生看见寝室空无一人，门外聚集起一群凑热闹的人，就停下来吃饭，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他站了起来。带头的那个人也大摇大摆地带着三两个人先进去了，上去就先是不由分地踹了他一脚，骂道：“听你很跳？跳一个我看看”

他并没有话，低着头，这一脚不痛不痒，仿佛根本没有发生，也根本没有激怒他。

紧接着另一个人抬手就要去扇他耳光，他却立刻闪过了。

“妈的！你还敢躲？”

着打空那个人抡拳就冲了上去，而那个被踹聊男子立刻也莫名地狂怒了，骂一声：“骂人别带妈”

然后一把抓住冲上来那个混混的胳膊往旁边一摔，推撞到了铁床架上，这一股蛮力直把他撞瘫在地。

见已经打起来了，另外的几个人便一齐全部冲了进去，拳头、脚如雨点般打去，可打在他身上都没有什么感觉，他只不紧不慢地把一个个都摔倒在地，然后砸上几拳，不到几分钟，就把十个人全部抡在地上，捂着胸口哀嚎，再没有去打他了。

此时他却像做了什么错事，木然地徒铁架床上坐着，抱着头，竟然哭了起来。

谢当时在门外看见了全程，等到后来他问这个男生为什么哭的时候，他的回答竟是：“我不知道怎么控制力度，害怕把他们打严重了，找我付医药费，我不想连累家庭，也不想被开除，也没有钱……”

谢全然没有想到，一个人在打架时居然能够如此理性，想那么多问题，更没有想到这样的大力士竟然死死不肯练体育。

他后来又投掷铅球拿了年纪第一名，谢羡慕不已，忽然发现，原来有才华也有可能对这方面的才华完全不珍视。

继而明白，在别人眼里所非常羡慕的东西，在他自己眼里，或许只是理所当然，甚至是一文不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