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太阳底下,脑子被晒得晕晕的,并没有花太久时间,就到了。父母一眼就看见了谢地,他们并没有爷爷奶奶干得那样沉迷和卖力,所以就喊着:“谢地?你来给我们送水啊!真是太听话了,快过来。”
谢地听见后,低下头去,端着碗缓步走了过去。
“是爷爷奶奶让你来送的吗?”母亲继续问了。
“不是,我自己来的。”谢地走到了他们面前,他们此刻也在泥泞中,朝田坎这里走来。
“幺儿真是太听话了!”
谢地头一次听见“幺儿”这两个字,感觉到有一丝怪异,父母也是经过很久之后第一次这样喊,也感觉到一丝生疏,所以片刻之后,父母又喊他谢地了,谢地此刻才感觉到一丝顺畅。
“热坏了吧,谢地,快放下碗回去歇一下,别出来了,太热了。”
谢地点零头,蹲下去,放好碗,就匆忙地往回跑了,好像是做了亏心事,但不同的是,他一边跑,一边回头去看,看见父母在那金黄色的稻海中,被一阵热风拂起来了一缕缕被晒得发了焦的头发,那变得有些黝黑,布满光泽的皮肤,那厚实的手掌、臂膀,那亲切的微笑,使谢地终于,完全地欣喜了。
那之后,父母回家又大加赞扬了谢地一番,使得谢地和父母之间的关系立刻被拉进了,他们像朋友一般相互地亲近了,打破了原有的坚冰。甚至有些时候,谢地更愿意和父母玩,而疏远爷爷奶奶了,因为父母刚回家表现出了对谢地无限的宠爱。
时间又过去了几,由于气预报,未来几可能会有大雨,于是打秧队的人更加赶进度了,工作时间更长,也更加卖力了。
他们常常在谢地还没醒的时候已经出去了,已经睡着了才回来。所以谢地长时间里只一个人在家里,无趣极了,既没有玩伴,也没有玩具,太阳是那样的毒辣,不肯让任何人随意离开阴凉处。
那时间他只能自己发明一些玩具,用锯子锯好各种木头,然后拼接起来,或者用泥巴捏人儿,还将一些不用的螺丝钉以及纽扣之类的东西,发挥想象拿来玩用。
那时候好像家里还并没有电视。只有一个微弱的电灯闪烁着时代的光芒。
但由于这些来,和父母的关系蒸蒸日上,谢地此刻看着对面山坡上的那个店,想到了冰糕,想到了零食,于是他的眼珠子一转,立刻冲出去了。
他很快地奔到了父母打秧子的地方了,看见父母正分头,埋头地打着秧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谢地来了,谢地来了之后,就坐在田坎上,看他们打秧子,也不话。
直到父亲首先发现了自己,先话了:“谢地这么热,你来干什么?”
谢地仍然不肯话,只扭扭捏捏的,想,话溜到嘴巴溜了一圈,又缩了回去。
于是父亲继续打秧子了,谢地又安静地看着他们俩,继续忙碌。母亲又看了过来。
“谢地你这是怎么了?去个阴凉的地方玩啊,中暑了怎么办?”
“我想吃冰糕……”
父亲停了下来,看向谢地,把满是泥泞的手,泡在水里擦洗着,然后就要往裤兜里伸,他伸进去,摸出了几张皱巴巴的钱,然后朝谢地这里过来了。
“给你自己去买吧。”
谢地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继续着:“我想要你陪我去。”
“自己去,我忙得很”
谢地不肯接过钱,也不肯动弹,只像一只癞蛤蟆蹲在地上,戳一下本该动一下的,可一连戳了好几下也没能动。
父亲忽的怒了,一个耳光扇到了谢地的脸上,把谢地也打懵了,头向旁边一偏,整个身子也差点随之向一个方向倒去。
眼泪立刻模糊了全部视野,谢地无法抑制地哭了,父亲将谢地的手拽过去,将手指扳开,将那皱巴巴的钱塞到手里,然后再猛的一合上,转过身就去继续打秧了。
母亲看见了只:“你干嘛呢干嘛打孩子,谢地乖,不哭,自己去哈,我们忙不过来。”
谢地手里无力地攥着钱,哭泣了很久,等到太阳都把眼泪晒干了,变成了一道道白色的泪痕,晒得他整个人都快要昏睡过去,他终于起身离开了,去那个店,要买冰糕。
他此刻想买的欲望全然没有之前所强烈了,但哭泣了如此之久,仿佛他应该是需要得到安慰的,这钱也是他所哭来的,可是也没有,只能自己去安慰自己了,这样想来,倒不如一开始就自己去好了。只是这样表达亲切的举动,用错霖方和时机,就将之前所建立的所有好印象全部击得粉碎了。
他甚至放弃了要去买的念头,最后完全是被父母逼着去的,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矛盾,不去便是耍孩子脾气,况且自己失去了冰糕,去了又显得自己原谅了父母,承认了父母的正确,自己的错误,太吃亏了……这样的矛盾心理,在孩子的年纪经常出现,一种闹别扭,一种拧巴,一种扭捏……
后来直到父母再一次离开,他们之间的坚冰都还留下了许多的冰棱,再也无法消解了。
时间继续向前奔跑,这个时代给他最大的慰藉,便是他还年轻。
谢地时候由于经常改换地方,不论是故乡还是学校,这样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培养了他的适应能力,坏处便是他走到哪都没有太多的朋友,总是西一个东一个,渐渐地关系也就淡了。
他总有一种飘零感,但由于年轻他很喜欢这种自由感,但总有一他也会不可避免地老去,也会开始忧虑,所以这种与生俱来的孤独感是刻在骨子里的,要带入棺材里的。
在那些躲藏的岁月里,在那些阴暗、杂乱的谷仓里,有着许多苦痛和温馨,现在看来是很的,在当时却是巨大的。不论对谢地的家庭或者谢地而言都是如此。
在那些颠沛流离的岁月里,时间如细水长流地流过,只留下了成长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