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十四章 青城派:厨房(1 / 1)寻找秋天的狗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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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池内,刘莽臣拿着那封介绍尔玉身份的信,皱了皱眉,再看看对面跪着的、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正若有所思。

下首坐着几个书生模样的谋士,见刘莽臣未发话,他们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偷偷打量着尔玉。

尔玉一边擦着眼角硬挤出来的泪,一边道:“刘掌门,素问您仁善宽厚。小人只求在贵派谋个粗使的差事,能给口饭吃,给个活路,便足够了......”

刘莽臣“哦”了一声,把信纸扔了下来,信纸飘飘荡荡地落在尔玉面前。只听得他声如洪钟,道:“你这个小妮子,说得这么惨作甚?哭,还哭,能不能别哭了,烦死了!”

这一声吓得尔玉一下子止住了眼泪,她屏住呼吸,抬头看向刘莽臣。只见他正捋着自己的短胡子,道:“不就是要来我们这里挂个名然后出去骗钱么?去去去,小顺子,带她去随便找个有空闲的门下罢。”

待那刘莽臣话音刚落,四下都静悄悄的。若是尔玉来之前没有遇到那押着小顺子的侍女,自然是不明白个中原委的,只见坐着的几个谋士个个噤若寒蝉。

见无人应声,刘莽臣也是愣了一愣。待到他反应过来以后,大骂了一声,便将在座的几人都赶出了风波池。

尔玉也随着几个谋士仓皇跑了出来,这一出门,便瞧见梅铜板正站在不远处,负手朝着她笑。

她这一肚子气正愁没地方发呢,梅铜板说要哭,要使劲哭,可结果呢?!

尔玉想,这事也怪她自己,怎么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特别还是这种又坏又不靠谱的人。

她刚要过去到梅铜板那边,却觉得肩上一沉,回头看去,只见是刚才风波池内坐在离刘莽臣最近位置的那个蓝衣谋士。

他的手正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尔玉没来由的厌恶,往后退了一步,道:“有事?”

蓝衣谋士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这才细细打量起尔玉,只觉得现在这个颇为“硬气”的女子,和方才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娘子差别实在是大。

这也无法,色令智昏,蓝衣谋士一直在刘莽臣身边畏畏缩缩的,如今可算看到个看起来好欺负的,加上瞧她长得一副好皮囊,自然是要来钓上一钓。

蓝衣谋士清了清嗓子,道:“小姑娘,刚来罢?哪里人?”

尔玉不知此人底细,为保妥帖,按书信回答道:“江南人。”

“江南?”蓝衣谋士扬起下巴,道,“江南我去过,山清水秀,那头的女人们也柔得跟水似的呢。妹妹,我瞧你年纪也不大,怎么就来这青城山了呢?”

一来二去,尔玉只道他是个轻浮的浪荡子,再也没搭理他,头不回地便要离开那里。谁料这蓝衣谋士不依不饶,将折扇往前一打,竟是打在尔玉的腰侧,待到尔玉停下来的时候,他便顺势从后面搂住尔玉的腰,凑在她耳边,道:“妹子的腰真细。”

尔玉本就气不顺,他这一招惹,已然是火上浇油。只见尔玉手肘发力,向后奋力一击,正中那蓝衣谋士的胃部,他吃痛向后退去,目光一凛,便想还手。

正在此时,蓝衣谋士高举的手被人拦住,只见梅铜板缓缓走来,嘴里还哼唧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

“哟,吴公子啊,真巧真巧,”梅铜板走到尔玉身前,将她挡在自己身后,“我还以为是哪个浪荡子呢,不好意思哈,打错人了。”

蓝衣谋士怒极反笑:“姓梅的?你少在这乱吠,赶紧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你说什么?”梅铜板指着耳朵,作听不清状,“我怎么听不到人声呢?”

他转身看向尔玉,道:“你可曾听见有人说话?”

尔玉看了他一眼,道:“我只听见有狗在乱叫。”

“对了,”梅铜板咧嘴笑道,“我也听见了,叫得还挺欢。”

“你!”蓝衣谋士怒极,却也只敢在嘴上逞逞能,他并不敢和梅铜板动手。看着梅铜板一副死杠到底的模样,蓝衣谋士只好放了句狠话,拂袖而去。

梅铜板刚转过身,想用这一出“英雄救美”卖个乖,博美人一笑。哪曾想到目光相对之时,惹到的只是美人白眼。

“啧啧,”望着尔玉离去的身影,梅铜板道,“瞪眼睛都那么好看。”

......

尔玉兜兜转转被丢到青城派的小厨房,负责给厨娘们打下手。

西南的各大门派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吃得非常好。小厨房堆满各种食材,青城派不修清净心法,食得肉,所以厨房里鸡鸭鱼牛羊肉一应俱全。下厨这件事自然用不着尔玉,尔玉就负责摘菜洗菜端菜,倒也不算麻烦。

初来乍到,自然容易成为他人目光的焦点。尔玉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打算先“隐身”一段时间,好好做她的小厨娘,待到熟悉了环境以后,再开始做她要做的事。

厨娘们都挤在一间屋子里住,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大通铺,就像是从前家里粗使下人们挤的房间一样。飘荡在江湖这两年,尔玉早早儿地就把自己这高门贵女的身份忘个精光。和大家伙挤在一起睡,除了热一点,其他倒也没什么不适应的。

别看青城派这厨房不大,俗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厨房中的小江湖也是别有乾坤。小厨房分为两派,一派是以牛大姐为首的、在这里干了十来年活的“老”人们;另一派是以宋妈为首的,受提携才来的“新贵”。

老厨娘们自然是看不上空降过来的“新贵”,“新贵”们也瞧不得老厨娘们作威作福的架势。于是这方寸大的小厨房,便成了双方势力的角斗场。尔玉一时也未想清楚,她们究竟是为什么而争斗,而后才慢慢想明白,世上的许多争斗都是没有理由的。不,准确地说,许多争斗便是为了争斗而争斗,有一些人就是这样,宁可自己折损许多,也要拉着你同归于尽。

这天清晨,尔玉如常带着刚摘好的菜来到了小厨房,将菜筐挂在边上,便开始忙活起来。宋妈在她身边揉着面团,又满打满算地盛了一团猪肉,放在面团中,以作馅用。

尔玉刚来不久,自然是双方都要先讨好着的。见牛大姐一行人还没到,她便把手上的活放在一边,道:“宋妈,我来罢,您去歇着。”

宋妈一听便乐了,她巴不得有人替她,便将馅料和面团都丢给尔玉,自己去后面搬了个木头板凳,又不知从哪里抓了一把瓜子。

“我说,小姑娘,你怎么想着来这里啦?”

宋妈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问道。

尔玉忙着揉面,听到她问,便答道:“家里出事了,没人投靠。”

“可怜人哇,”宋妈翘起腿,往后一靠,“那你家里之前没给你说门亲事什么的?”

尔玉摇了摇头。

见她摇头,宋妈开心得一拍手,她把瓜子皮往角落里一扔,道:“我瞧你小模样长得不错哇,我正好有个侄子,今年二十多,你改天跟我去见见我侄子罢!”

尔玉哪里能想到宋妈说的是这个,连忙摆手,道:“您实在抬举我了...我...”

“哎呀哎呀,哪里有什么抬举不抬举的,”宋妈道,“我侄子的媳妇一个月前刚死,你们都是可怜人哇,有什么抬举的,唉,我瞧着你们般配得很,择日不如撞日,我稍等下去跟夫人请个假,便带你下山去见见我侄子哇!”

“夫人?”尔玉迅速地捕捉到信息,为何一个厨娘下山探亲,要同掌门夫人请示?就算是寻常的大家贵族,也是有主管这些下人的总管。况且青城派作为一个江湖门派,以门内弟子为主,掌门夫人就算是管门内内务,也不至于连一个普通的粗使下人的事都要管上。就像是当家主母不会记得外屋扫地的丫鬟是几时进府几时出府的一样,这些都应当由主母身边的大丫头来管理,遇到难以决定的大事,才会由大丫头报给主母裁决。

起先听说宋妈等人本是连山门都进不了的,如今却“一跃”进了小厨房,还管了些事,尔玉心里有了盘算,便故意问道:“夫人会管我们这些人的事吗?”

宋妈“切”了一声,换了条腿翘:“你刚来,哪里能明白!等下我便去跟夫人说,夫人肯定会准我们假的!”

自小的宅院生活,让尔玉迅速地进行了判断,厨房向来是后宅必争之地,所以主母一般都会在厨房安排一个可信的人。看来这个宋妈便是季夫人手下的。

只是这青城派的掌门夫人之位坐得稳稳的,刘莽臣身边又没有别人,就算有,也未曾出现在青城派中,季夫人有何必要在厨房安排自己人呢?

尔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宋妈,只见她翘着脚,偶尔还抖一抖,正暗搓搓地跟尔玉炫耀自己同季夫人的关系是怎样怎样地亲近。

用这样一个人做自己的“眼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为了转移视线,二是她只有这一个选择。

尔玉更侧重于第二种。早闻季夫人的父亲季远长老十分正直,在青城派内斗时得罪了不少人,季夫人回到青城派,必然是要惹得他们侧目。细算时间,季夫人来到当上掌门夫人也不过一年半载,她来不及安排心腹、或是这个位置目前还不需要心腹的可能最大,所以说,宋妈是她唯一一个选择——这个位置需要人,但不需要十分重要的人。

那么季夫人为何要安排眼线呢?她在争什么?

仿佛季夫人的身前有重重的迷雾,尔玉眯了眯眼,按照收集来的信息,在心里默默地刻画着季夫人的形象。

善妒、狠辣、野心。

若是教这种人盯上了,怕是不断条胳膊断条腿,都没法脱身。

面团都用完了,尔玉数了一下,大概有三十个包子。宋妈满意地站了起来,拍掉手掌心粘着的瓜子皮,道:“行了,剩下的我来罢。”

尔玉立马给宋妈让了地方,为获取更多信息,她只好拼命地讨好宋妈:“还有什么活我能干的,您尽管说。”

对于尔玉的乖顺,宋妈自然不疑有他,只觉着她一心想安身立命、攀附自己的侄子,便端起了一副“婆家”的姿态,指着另一侧的铁锅,道:“还真有活,你去煮碗面。”

尔玉连忙照办,正在面条准备下锅的时候,牛大姐带着空碗盆从外走了进来,她身后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妇人,也是“老厨娘”派系中的几人。牛大姐一进门便瞧见尔玉在忙活,又看那厨房内除了尔玉就剩下宋妈自己,顿时开始冒了神气。只见牛大姐将怀里的辣椒往地上一扔,怒道:“谁让你干活的?”

这一嗓子声如洪钟,吓得尔玉一激灵,她忙回头,见牛大姐正瞪着自己,一双眼跟铜铃似的。尔玉道:“我...我随便找了些活做。”

“少给她遮掩,”牛大姐叉腰站在门口,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新来的都要学半个月才能下厨,这屋里就你们二人,定是你这蠢妇又偷懒,把活都给旁人干!”

“你说什么呢!”一旁的宋妈也发了怒,只是她的帮手都没在厨房,今日的轮值,让宋妈孤身一人,如今“身处险境”,她本是想沉住气以待来日,谁道这姓牛的实在咄咄逼人,宋妈也顾不得己方弱势,将簸箕往地上一扔,道,“老贱蹄子,你别以为自己了不起!”

眼瞧着二人要打起来了,尔玉连忙道:“各位姐姐,我只是顺手找了活做......”

“事到如今,你还要替她遮掩?”牛大姐瞪了眼尔玉,她身后一个圆脸的妇人走了过来,将尔玉推到一边,道,“你躲远点去。”

话音刚落,那头牛大姐和宋妈便开始撕扯上了。宋妈年岁比牛大姐大了许多,但手上的“功夫”却不差,一个人和三个人打也没怕的,只见宋妈一手抓着牛大姐的鬓发,另一手扯着一个仆妇的领口。牛大姐也没落下,手指在宋妈的脸上、脖子上抓出了不少血痕。

牛大姐身边的仆妇比宋妈壮实许多,但却被她牢牢制住,尔玉不觉惊奇,只见宋妈仗着自己体型娇小的优势,在三人的拳脚之间闪躲得倒游刃有余。该出手的时候、宁可自伤也要出手,不该出手的时候,偏向防御,虽然偶尔还会挨几耳光,但总得来说也没吃多少亏。

尔玉不觉惊叹,这仆妇之间动手竟也有如此玄机。她不由得想起来自己曾打过的几场险胜,对方无论是人还是兽类,都比自己体型庞大,而且力气也足。从一开始,尔玉便只会硬碰硬,用内力或是强行逼出自己体内的戾气,和他们进行正面的争斗。她瞧着宋妈“矫健”的身法,不由得赞叹,若以弱对强,用细微之处胜大局,这才是硬道理。

正在场面胶着之时,只听得一声喝止,几个侍女快步走进了厨房,将“缠斗”着的几人拉开。出声喝止之人衣着华丽,在侍女的簇拥之下缓缓地走了进来。那人容貌清丽,眼角眉梢却含了些与之不匹的傲气。

能在青城派有这般排场的,除了她季夫人,还有何人?

只瞧着她微微扬起下巴,伸出手指了指被压制住的宋妈。

“是不是疯了?”

宋妈跪在地上,衣衫散乱,头发也被扯得乱成一团。她膝行到季思思身边,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控诉着牛大姐的“罪行”。这时候门口已经站了许多闻声而来围观的弟子,季思思再想一脚把她踢开,也要注意影响,便用目光提示身边的侍女,侍女会意,将宋妈拉远许多。

尔玉正瞧着热闹,忽见人群中有一熟悉的面孔。

梅铜板正在往里瞧着,他个子高,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显然他也是瞧见了尔玉的,只见他折扇一开,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意。

他的笑容里好像包含了很多内容,其中尤为突出的是对尔玉这般狼狈模样的嘲讽。尔玉瞪了他一眼,他也不气,脸上的笑容倒是更灿烂了。

“你,过来。”

尔玉转头,正瞧见季思思指着自己。她忙得行了礼,道:“夫人。”

她把头使劲地往下低,生怕季思思注意到自己。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只瞧着桃色绸缎的鞋子离自己越来越近,接着,有声音在头顶响起。

“抬头。”

尔玉心里暗骂了一声,不敢耽搁,将头抬了起来,与季思思对视。

“你姓周?”季思思问道。

“回夫人的话,是的。”尔玉答。

就在话音刚落下的时候,她瞧见季思思有那么一刹目露凶光,仿佛想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下一刻,季思思的目光又淡漠了下来,仿若刚才那尖刀似的眼神并非来自她。

尔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她从小惯会察言观色,她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相信自己在细微之处的判断。

这让尔玉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不对劲。

按理说,这是和季思思见的第一面,为何她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敌意?

只听季思思道:“在门派里闹成这样,怕都是不想做了,不想做就赶紧滚,少污了青城派的清净。”

那头宋妈和牛大姐还在哭着求情,季思思听得也烦了,只对着身边的侍女悄悄说了几句什么,便大步离开了。侍女在季思思走后,抽出搁在门后的藤条:“夫人有命,参与打架斗殴的,每人罚三十条。剩下的,去打扫后山。”

这“剩下的”自然是指在一旁没动手的尔玉。一顿罚是难免了,尔玉只觉得气闷得很,瞧着梅铜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胸口更是憋闷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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