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淅沥沥的小雨,天亮时分,雨水又夹带起零星的雪花。
一整夜,水滴从屋檐上掉落至木制窗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如寺院中的木鱼声,敲得颜宁儿心烦意乱,抱着几只小猫取暖,却也是睡睡醒醒,脑中总闪过昨夜楼景初吻她的画面,又即刻羞红了脸颊。
“咚咚咚咚--”
门口传来紧促的敲门声。
隔了片刻,无人起身开门。
“客官,楼下有位姑娘在寻人,听着描述,与两位客官很相近,掌柜的便遣小的上来问问二位是否在等人?”
小二又颤巍巍地说起话来。
大清早去吵醒熟睡中的客人,这个差事可不怎么肥美。
“姑娘?是月吟,楼景初,快起来,应是月吟!”颜宁儿慌忙起身,用脚踢了踢睡在地板上的楼景初。
楼景初正打着震天响的呼噜酣睡,被她踢得猛地醒过来,略微不满:“月吟就月吟,这么激动做什么?”说完,抱着被子转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去。
颜宁儿掀开楼景初的被子,嚷道:“人家昨日可以为了你出生入死,虽说你是主子,可说得出这话也未免忒没了良心些。”
“山贼追杀的是你,月吟出生入死也是护你,你下去好好谢谢她便是。”楼景初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哈欠,回道。
颜宁儿:“......”
算了,不去便不去吧,许是昨日赶路累极了。
不过心里还是被怼得生气啊,便一脚踩着楼景初走了过去,疼得楼景初猛地清醒过来,捂着肚子半日说不出话来,恨恨地看着这个小妮子。
可那又如何,他就是拿她没办法。
“月吟,可有受伤?”颜宁儿是奔着下楼冲向月吟的,拉着她从头到脚打量,前前后后转了几个圈,确信她未受伤,方才长吁一口气,安心下来。
“月吟无碍,主子,不必挂怀。您和王爷可无恙?”月吟微笑着行了一个小礼请安,确认道。
“放心,我们也没事。车队与其他人呢?”颜宁儿继续问道。
“昨日奴婢被山贼追赶时,吩咐了车队按着原计划直接去安营,途中不得做任何停留,此刻想必已是出了知源县。”
“嗯,你做事是极为稳妥的,不会有任何问题。”颜宁儿一阵猛夸,月吟也不多言,只笑笑。
待楼景初穿戴整齐,两个手指悬空地拎着昨夜裹了小猫的那件棉衣下楼时,颜宁儿与月吟两人已有说有笑地在一楼的饭馆中用起了早膳。
月吟慌忙起身,微蹲行礼,以示对主子的尊重,只是又立即被颜宁儿给拉回到座位上,不屑道:“不用给不心疼你的人卖命。”
大清早的,这是吃了枪药吗?
王爷王妃为了她一个下人吵架冷战,月吟头顶蹭蹭地冒出了冷汗,一时间手足无措。她虽比颜宁儿年长了两岁,可对男女之事,却是不甚了解。
况且,她也从未听说过有哪家府上,老爷和娘子会为了一个奴婢吵得天翻地覆的。
楼景初脸皮自是厚的无可救药,旁若无人地拉出一把椅子,给自己盛了一碗清粥,津津有味地喝了起来。
“咳--咳--咳。”
楼景初猛地一震咳嗽,喷了一桌子。
颜宁儿嫌弃地看了一眼:“脏死了。”
楼景初重重放下碗筷,眸光冰冷,直射颜宁儿,冷声道:“你踢我做什么?”
适才颜宁儿为了报复泄愤,又趁其不备,用尽了吃奶的力气踢了他一脚,这一脚可踢得漂亮,楼景初喝的粥全呛进了气管里。
“月吟此回立功,你不但不奖赏,还如此冷漠,不该踢你吗?”颜宁儿正义凛然,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理由充分,条理清晰,字字在理。
月吟尴尬地笑了笑,赶紧圆场:“王爷王妃,本就是月吟职责所在,不敢要赏,莫要为了奴婢伤了和气。”
楼景初扬起得意的眼神,嘴角勾出一抹胜利的笑容,余光扫荡过去:“听见了吧,职责所在。”
“几句客气话你还当真了,月吟是忠厚,可我们不讲人情,就是当主子没脸没皮了,昨日,若非月吟身手好,我们一行人此刻都要去阎王爷处报到了。”颜宁儿接过话头,有理有据地反驳。
“哦,他们不敢杀我。”楼景初淡然道,夹了一口小菜送入嘴中,似乎这件事情与他全然无关。
与他讲道理,简直对牛弹琴,颜宁儿突然明白了皇帝老子的几分无奈,换做是她,估计打他几百大板,再送个圈禁的心情都有了。
忍字头上一把刀,她深吸几口雨后的新鲜空气,把适才的气闷消散出去后,转向月吟道:“府内事务,我还是能做主的,王爷不愿赏你,我做主赏你了。打今日起,月吟,你的身份只是王府的掌事姑姑,你不必为王爷卖命,继续当死侍,待这些糟心事都解决了之后,我自会找一户好人家将你嫁出去,过安生的日子。”
“噗通-”
楼景初筷子上夹着的藕合滚落地面,呆滞地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如何评论她这番话,良久,憋出一句可有可无的话:“她不是我的死侍,是你的死侍。”
“有区别吗?”
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颜宁儿怎么都想不明白,月吟是谁的死侍与她适才给月吟的赏赐有何干系。
不等楼景初回答,她摇了摇头,自我否认了:“没有区别,既是我的死侍,我更是能做得了主。这件事就这样安排吧,月吟,你记着,你的性命不比我的轻溅。”
月吟面露为难之色,不知该如何谢绝。
决定成为死侍,就当落子无悔,断无解除了死侍身份之理
更何况......
月吟面露为难之色,欲言又止,不知此事是该说还是不该说,便带了几分疑问的神情望向楼景初,看他的意思。
楼景初是个聪明人,即刻明白了月吟复杂的表情中包含的意思。
他低下头,微眯双眼,脑中飞快地盘算着说与不说的后果。
很多事情他都可以预计到后果,便可胸有成竹地去下赌注,可唯独颜宁儿她的想法,做法总是出乎他的意料,她总在一些无所谓的小事上斤斤计较过去,却又在一些大事上很是忍得了委屈,哀怨。
其实他考虑更多的是月吟一旦将此事说出,她会伤心,难过,甚至是无休无止的自责。
顿了片刻,楼景初点了点头,略有迟疑道:“告诉她吧,我们回屋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