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崩塌的梦(3)(1 / 1)长夜假寐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离开校门口的时候,林梓看见吴君君正笑着看他们。

弯成象牙状的嘴角扯动可爱的鼻子皱了皱。眼里泛出来的异样的眼神,肆无忌惮地打在林梓的身上。

像在强光下阖上的眼皮,光线争扯着视网膜。

顾嘉楠和林梓骑着自行车并肩而行。

菜市口的人群熙熙攘攘。肥胖的女人慵懒的嚷嚷着,便宜了,便宜了。头顶的小电扇系着红丝带,不停地驱赶来回飞舞的苍蝇。卖猪肉的男人用刀把猪肉切成一块一块的。常年被冷水冻出的疮伤,像是密密麻麻的蛆虫在手上爬行。

老人说,那是杀孽造多了,害的。

路过花鸟市场的时候,林梓看见一只金鱼对着玻璃吐泡泡。漆黑的眼睛盯着玻璃外喧嚣的世界。

它不懂离开水会窒息。

云层在光线里破碎。

林梓跟顾嘉楠到家。

电梯间里微弱的光,在昏暗的走廊里蔓延。

顾嘉楠打开灯,屋内一如既往的整洁。

顾嘉楠让林梓把书包放到沙发上,自己则到厨房里准备做饭。

林梓走到唯一一个房间里,好奇地打量着一个男生的卧室。感觉就像初中生物课上,老师第一次讲人体器官时,女同学红着脸把头躲在书底下,偷偷的看黑板上的人体器官模型。

林梓注意到书桌上的相框。

照片的边缘已经泛黄。冰冷的玻璃下的男孩,眼泪在眼眶里呼之欲出,嘴角却拉出一个大大的,强装的笑容。手里的鲤鱼旗被拖到地上。

在漫长的时光里,也掩饰不了的痛苦与悲伤,在无数次的丢弃与遗失中,又被慢慢找回。

风,在时空里无数次的变幻。却又在门缝里,窗户的罅隙中慢慢的渗透。

顾嘉楠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林梓盯着相框,喊了句,饭好了。

吃饭的时候林梓问了一句,你那张照片挺奇怪的。

顾嘉楠头也没抬,从碗里狠狠的扒了一口米饭,对林梓说:“那年我八岁,我爸第一次带我去游乐园,也不知道他是从哪搞到的票,反正我开心极了。那天我在广场上看见天空中的鲤鱼旗,我呆呆的望着,一句话也不敢说。我妈问我,你想要吗。我点了点头。那是我第一次主动要过东西。

我妈买给我了。我爸从厕所回来问多少钱,我妈说,就五十。我爸当场就给了我一巴掌。那时候,我感觉全世界的小朋友都在看着我,都在看着我爸给了我一巴掌。后来我妈给我拍照,我还在哭着。

但我记得,拍照是要笑的。”

是什么东西突然塞进心脏。

堵塞着血液,呼吸,还有体温。

像胸腔里被塞满厚厚的蒿草,从血液里,从骨骼里,从组织里茁壮成长。

屋外被风吹动的枝桠,像无数的碎片分割着时间。

远处的电线杆上,几只乌鸦在月光下伫立。

睡觉时,顾嘉楠让林梓睡床,自己睡沙发。

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

在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心里总是恐慌着。

像游泳时不小心溺水,耳边朦胧的响起岸上的呼喊。

像在拥挤的人潮,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失重的身体在无尽岁月里下沉。

心脏总是被人死死地攥着。

一大早顾嘉楠和林梓就起来了。

路边摊生煎包的味道让人感到油腻。鼻子在晨雾里变得敏感。

走进校门的学生骂着:“妈逼的,老师有病,这么早上学。”

林梓和顾嘉楠一同走进教室。

无数双锐利的眼神齐刷刷的在林梓身上打量。眼神中那句没说出来的“原来是这样”在昏暗的教室里格外明亮。

像是在橱窗里被观赏的模特,身体被无数双眼睛看光。

林梓听见有人小声的说,“听说有人看见,昨天林梓跟顾嘉楠回了家,进了他家,就在也没出来……”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小。

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一个“婊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耳朵里会有那种虫鸣。

在河流里浮沉的沙,渐渐消失在无尽的岁月里。

从河滩上走过的脚丫,在什么时候被细小的石子划破伤口。

发作业的时候,林梓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林梓找了好久,终于在讲台底下捡到自己的作业。

她拍了拍作业本,粉笔灰在空气中漂浮。

林梓望过去,吴君君正得意的笑着。嘴唇形成的语言在说。

婊子。

林梓咬着牙,从讲台上抓起一把粉笔就扔向吴君君。

全班诧异的看着林梓。

寂静的空间像被煮熟的鸡蛋。腥臊的气味从心底蔓延。

在去吃午饭的路上,林梓感觉身后被人踹了一脚。身体失重的往前倾倒,感受到皮肤与水泥的摩擦。

林梓抬头睁开眼睛,阳光从遥远的地方进入她的瞳孔。

无数双眼睛冷冷的看着她,吴君君也在里面。

冷漠的,讥笑的,同情的眼神在看着她。

太阳到地球的距离是一点五亿公里。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应该还要更遥远一点。

顾嘉楠看见人群围在那里,吵吵闹闹。他穿过人群的缝隙,看过去,林梓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条黑色的,悲伤的,痛苦的河流。

他看不清林梓的表情。

心里的小鹿在陷阱里痛苦的哀嚎。

他穿过人群,走到林梓身边。顾嘉楠弯下腰,把林梓扶起来。

“快走吧,快没饭了。”

“嗯。”

食堂前,队伍排成长龙。顾嘉楠让林梓坐在位置上自己去打饭。

远远的,林梓看见吴君君同一群人在看着自己,嘴里在说着些什么。

说的什么呢?

“她就是个婊子?”

还是“她昨天跟男人回家了?”

又或者“他爸是个强奸犯?”

……

林梓收回目光,低头看摔破的手。密密麻麻的纹路在血肉里交错。白花花的死皮在创口边缘悬挂着。

林梓去水龙头下冲洗,尖锐的疼痛刺激着神经。像被人用绣花针在手掌上缝合血肉,麻线在肉里交错盘根。

阳光照到水池,反射出亮眼的光。

刺痛的感觉在心里慢慢减少,最后全部消失。

只剩下黑压压的一片。

水顺着池子流入幽深的管道,水流的漩涡在管口上面,静静的盘旋。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