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穿越无数星系,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变成肉眼看不见的形态。
这天周末,林梓早早的就看见鹿鸣站在她楼底下。
她跑到楼下,看见鹿鸣正倚着树听歌。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鹿鸣摘下耳机,“今天是你生日,当然得早点了,”鹿鸣笑着,苍白的嘴唇被他拉起弯弯的笑,“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我们就走吧。”
“去哪?”林梓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走吧。”
路边的梧桐叶子开始变黄,不知道是雾还是霾,在鼻腔里冷冽地流动。
林梓没有想到鹿鸣带她去的地方,是探视所。
铅灰色的小屋子外,几棵稀稀落落的梧桐,被时间浸泡的墙皮,散发着腐烂的味道。
昨晚下了一夜雨,空气中是浓郁的泥土味,感觉从哪个地方挖开,就能看见几只虫子扭曲成令人作呕的形状。
林梓一时说不出话来,对鹿鸣大喊,你有病啊。
鹿鸣是这么解释的,“我想在记忆里,能留下你开心的模样,”眼睛里是被笑容掩饰的哀伤。
“你觉得我会开心?”林梓冷着脸,一动不动。
鹿鸣拉着她的手想要往里面走,“起码你以后不会后悔,我怕我会看不见。”
林梓甩开鹿鸣的手,眼泪在脸上风干,留下一道白白的痕迹。
“你在这装什么好人啊,你有被人往桌子里放过死鱼吗?你有被人一口一个婊子、强奸犯的女儿叫过吗?你有被人打到趴地上起不来的时候吗?你有被人用脚踩在脸上骂着‘你怎么不去死’吗……你没有过,你没有过。”林梓蹲在地上,声音沙哑得像装进了沙子,眼泪和鼻涕在脸上分不清。
云层在天空中破碎。
烟囱里的浓烟翻卷着进入灰色的天空。
眼泪从眼眶里一颗一颗落下,鹿鸣想把林梓扶起来,身体却像是虚脱了一样。
“因为他,我像狗一样活着,我连……”林梓哭到颤抖,哽咽声从喉咙里滚过,“我连死都不敢。”
记忆里是谁发出的叹息,那般悠久悲怆。
像黄昏时,古寺里的钟声,回荡在苍寥的群山。
林梓从地上站起来,潦草地抹去脸上的泪水。鹿鸣看着她转身离开,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密密麻麻的人群穿梭在狭窄的街道。从天空笼罩下来的空虚,把这座城市覆盖成巨大的巢穴。孤独从千疮百孔中溢出,像怀里拥抱着冰块。
林梓仓皇失措地走在街上,洒水车在地上掀起巨大的水雾。
“啪。”
似乎有拍照的声音从什么地方响起。
林梓抬起头看见于禾拿着照相机精准的对着她。
脑袋里像被闪光灯照亮,变成一片空白。
“来笑一个。”相机挡住了于禾半张脸。
林梓伸手挡住脸,相机的声音在耳朵里如此清晰。
即使在喧嚣的人潮里,也能轻易辨识。
“哎呀,这张拍的不好,都没拍到脸。”于禾笑得如此欢快,像在和同伴说一个有趣的笑话。
“你在干嘛?”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林梓的脸瞬间苍白了起来。
于禾低头翻着照片,“干什么?我没干什么啊,”于禾抬起头冲林梓甜甜一笑,“你说巧不巧,我刚好带相机出来拍照,就看见你了。”
“看见你在哪来着?”于禾故意停顿了一下,“探视所。”
“于禾,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放过我?”林梓全身颤抖着,“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是什么东西突然深深地扎进心脏。
血液好像突然从全身流失。
用一种肉眼可见的方式。
于禾走到林梓面前,拿着相机在林梓面前晃了晃,像是在宣告胜利的一种方式。
于禾觉得她胜利了,林梓在她面前像一条流着哈喇子的狗一样。
林梓突然伸手抓向相机,手指死死地抠着边缘黑色的金属棱角。
像掉入深渊的人死死的抓住救命的藤曼。
“妈逼的,你还敢抢。”于禾夺过相机,往林梓的脸上狠狠地扇去。
林梓无力地松开手。
街上的人渐渐停了下来,抱着手看着两个女人。一个个人笑着,说着,看着。有人抽着烟发出一声长长的“喻。”
“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看着呗,又不关咱的事。”
……
七七八八的声音闯进耳膜,像发动机在耳边上了发条。
于禾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笑了笑。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从人群中离开。
人群渐渐疏散开,横亘在马路中央的汽车依旧停在那里,后面的车不停地按着喇叭。黑色的尾气从排气管翻卷而出,在空气中变成恶心的味道。
林梓站在原地,头发在风中被吹散。
汹涌的人潮,像水一样流淌在每一个缝隙。
她转身回到探视所,脸上的泪痕被风干了一次又一次,皮肤翻起白花花的小皮。像被人用针在脸上戳了无数个小洞。
林梓向看守所的警察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说,我要见林宪祖。
林梓坐在椅子上等待着,从玻璃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玻璃中是黑色的自己。像从无数个梦里挣脱出来的身体,灵魂沦落在无尽的深渊。
苍白的墙上,大大的“改过自新”刺痛的了林梓的眼睛。
等林宪祖出来了之后,林梓许久没有说话。
眼前的男人渐渐与镜子里的自己重合。
和记忆里的轮廓不太一样,黑了许多,瘦了许多。
林梓看着镜子对面的林宪祖,嘴唇的模样似乎在说,“林梓……”
林梓拿起电话对林宪祖说:“你不用说话,说完我就走。”
“你在里面是不是解脱了,你留我在外面替你赎罪,凭什么?凭什么?你怎么不去死?”林梓咬着牙,颤抖着站起来。
留在瞳孔里最后的画面是林宪祖捂着脸流泪。
林梓转过身,看不见林宪祖的表情。
空气里是腐烂的味道。屋外苍白的天空上,无数的云破碎着,漂浮着。像被人用力扯碎的衣服,风灌进漏洞的口袋。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那种绝望曾一次次地从心底漫出来。
像被关进一个狭小的空间,抬头只有无止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