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架黑色机甲以眼熟的方式组成环形防卫圈“他们带上了我的机甲！”，情况不算太坏，台地附近只有零零散散的异兽尸体，显然这里不是兽潮前进的方向，顶多是一些迷路或者被异常响动吸引过来的异兽，大多等级不高，全副武装的机甲收拾起来自然很轻松。

飞行中的机甲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安杰鲁的场就顺利地和克奇联系上一年级的队长还顺便和吴畏打了个招呼，安杰鲁开始减速，离子引擎喷口的蓝焰减弱，在对方的引导下向着台地缓缓降落。

进入目视距离之后，场的联系就变得相当稳定。吴畏迫不及待地进入队内通讯频道，还极其少见地打开全息投影系统这个系统在设计之初被精神系异能者驾驶员们嘲笑多此一举，对于他们来说，场的投射远比科技手段真实，但在某些特殊场合，比如现在，为了降低场的活跃和频率，使用全息投影远比在异兽的眼皮子底下大大咧咧使用场来得安全。

“我们担心死了！”队内讨论中向来话少的欧新难得抢先开口，“如果不是之前遇上难缠的大家伙，大家本来打算去找你们！”

“大家伙？”吴畏警觉

“迷路的鳞羊。”谢忱说，“问题不大。”

吴畏稍稍放心，在异兽当中，鳞羊性情温和，在没有受到惊扰的情况下不会对人类主动发起攻击，但与此同时，更深一层的忧虑在少年心底悄悄弥漫：温和的鳞羊都被兽潮扰动，那么，那么更加残暴狡猾的高等级异兽……他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

大约其他人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通讯频道内有片刻的沉默，过了几秒，刘浩打破令人不安的沉默，“我们在这里担心也没用，”物质系异能者冷静地说：“说句难听的，搞不好我们自己也会死在异兽的手上。”

有些禁忌的话题一旦被打开，反而大家会轻松很多。谢忱也加入到讨论中：“这种规模的兽潮，”他一向冷静的声音里也掺上了忧虑：“我只在过去的记录中看到过。”

“其实之前就有被异兽袭击的城镇消息，你们记得吗？”克奇提醒队友，“还有那个全灭的小队。”

确实如此。吴畏点点头没说话，他想起当初看到新闻的惊讶，以及那缕为战友难过和类似兔死狐悲的悲凉，当时出现得太过短暂，消失得又过于突然，以至于他甚至没记住，现在想起来，很难讲是不是冥冥之中对自身命运的预感。

“估计那是兽潮的预兆，但很可惜我们当时根本没想到居然能在新迦南的附近遭遇兽潮。”刘浩叹了口气，不过他很快打起精神，“别说这个了，我们现在得想想怎么才能离开森林。”他郑重地问大家，“你们有什么想法？”

“按照预定计划显然是不可能了。”他分析道：“如果一切顺利，比赛结束后我们会去往集结点汇合，然后穿梭机会接我们离开，机甲本身携带的物资并不多，我们根本没做好在森林中长途跋涉的准备，能量块，食物和药品，”他摇摇头，“大概只能支撑几天的时间。”

“可以往东走，穿越阿多尼山谷，然后再折向西，过了安多瀑布就是新迦南。”安杰鲁提议道，“如果我们的动作足够快，大约只需要三四天就能离开森林。”

“不行。”谢忱淡淡地说，“太慢。”

赶在安杰鲁反问之前吴畏解释道：“我们必须抢在兽潮之前离开森林告诉外边兽潮的消息。”

那意思就是他们不仅得追着兽潮一路前进，必要时刻，甚至要牺牲自己。

“我们来得及吗？”欧新惴惴不安地问，“兽潮现在，已经到了殷明湖吧？”这是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大湖泊。

“差不多。”刘浩稍微计算了一下，“陷入狂暴之后异兽比平时更容易口渴，加上长时间奔袭，再丧失理智的异兽也会在本能的驱使下寻找水源。”

“它们一定会在殷明湖做短暂的修整。”克奇说，然后他迟疑了一下，“而且，我总觉得这次的兽潮，和以往的记录都不大一样。”

“怎么说？”吴畏敏锐地发问。

“说不上来。”全息投影中克奇的影像和他本人一起摇了摇头，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根据记载，兽潮中的异兽会失去理智，狂性大发，高等异兽对低等异兽的压制会消失，它们甚至会自相残杀，但是……”他想起之前见到的一幕，“我们之前遇到的那只鳞羊，我当时总觉得它的同伴在召唤它。”

“不可能。”谢忱干脆利落地说，“如果陷入疯狂，异兽根本不会接受同伴，更别说服从同伴的召唤。”

没话说的欧新忽然开口：“如果是真的呢？”他认真问道：“如果克奇说的是真的呢？”

几个年轻人都沉默下来，片刻之后吴畏苦笑着打破令人绝望的平静，“那就意味着我们，不，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会有大麻烦。”

他将更严酷的词语吞回肚子。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刘浩问道，“想办法追在兽潮前面去集结点，还是说像安杰鲁说的那样，先离开森林，直接回新迦南报信？”

“安杰说的那个路线花的时间太长。”克奇冷静地说，“尤其是阿多尼山谷，我没记错的话那是风暴蝙蝠的巢穴，”他撇了一下嘴角，“数量多而且狡猾，相当难缠的异兽。”

“也许它们已经跟随兽潮离开了呢？”安杰鲁说。

“那我们就敢赌这个可能性吗？”克奇反问道，随即自己回答，“不可能，就我们这几个人几架机甲，根本不敢去赌这个可能性。”

“也许我们可以选另一条路。”吴畏看着光屏上的地图慢慢说，“翻越贡嘎山，我没记错的话，山的那边就是新迦南。”

通讯频道里安静了一会儿。

刘浩气急败坏地开口，声音带着尖锐的金属音：“你疯了！现在已经快入冬了……现在去翻贡嘎峰，”他深呼吸一口气，强压下满腔的怒气：“吴畏，我们很有可能没死在异兽的手里，就在贡嘎山上被冻死了。”

“我们没有选择。”吴畏脑子越发清醒，“如果再早一点儿，我们可以去集结点，那里有穿梭机，但是现在已经晚了，如果猎警学院的三年级生脑子足够好使，他们肯定会想到让人去集结点通知其他人，如果运气足够好，现在估计已经飞出森林的范围。”

“我们现在肯定已经赶不上了如果我没记错，集结点就在殷明湖不远。”

“他没说错。”欧新咽了口唾沫，他插话进来：“我看过地图，从集结点起飞五分钟就能看到殷明湖。”

“那也不能选贡嘎山！”刘浩强调道。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真不是什么好选择！自有记载以来，死在贡嘎山上的异能者不计其数！更别说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补给，没有支援，甚至连稳定的通讯信号都没有！”

“我们可以翻越南侧峰。”吴畏坚定地说：“现在当然不是挑战主峰的时候，我们选南峰，虽然会浪费一些时间，但安全性立刻要高很多！”他做了个手势，阻止刘浩开口：“我们别无选择，”少年环顾队友，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看到迷茫，紧张和畏惧，“现在不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更多的人，我们必须活下来，尽早回到新迦南，将兽潮的消息带给其他人！”

刘浩的脸痛苦地皱成一团，两条眉毛扭成两道奇异的波浪线，片刻他才恶狠狠地吐出口气，大叫一声：“啊！”

“好吧，”物质系异能者不太情愿地承认道：“南坡确实要好走不少……”他瞥了一眼全息投影里还没来得及换上笑脸的同伴，几乎是带着恶意往下说：“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

“我们如果再继续浪费时间，有没有运气都是一个下场。”克奇抢在吴畏之前开口：“要多出两百公里路程，对机甲和我们来说都是不小的挑战。”

“你们怎么说？”刘浩懒得再跟这两个人说，转向其他人：“这是赌命的事，大家都说说看吧？”

通讯频道里沉默片刻之后，全息投影里安杰鲁的身影与他本人一起打了个哈欠，“我听我克奇的。”他懒洋洋地说：“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

“这种时候你倒是突然想起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刘浩毫不留情地讽刺道，然后他转向还没说话的两个人。“老欧，谢忱，你们怎么说？”

“我选南坡。”谢忱说。

欧新有些紧张，“我，我也选南坡。”

“行了，”刘浩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本队真是一支富有团结精神的队伍。行吧，南坡就南坡，”物质系异能者烦躁地抓抓头发，最后放弃似地倒在座椅靠背上，“我们总不能那么倒霉吧！”

几乎在相同的时刻，送走队友的猎警学院三年级队剩下的几个人打发掉一小波过于突出的异兽之后，队长苏兆闭上眼睛，艰难地感知了一下队友的位置，毫不犹豫地打开队内通讯频道：“尤丽尔和莱莉尔她们大约还有三十分钟左右到达集结点。”他说，“我们可以考虑撤退了。”

其他人有片刻的惊讶。胡克首先发言：“我们不守在这儿了吗？”他指的是先前苏兆的决定，提醒队长：“碎石峡谷的狙击。”

“情况有变。”苏兆坦然开口，并不认为是出尔反尔怯懦避战：“这次的兽潮古怪的地方太多，我觉得，”他停顿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下去，“我们并不一定能在碎石峡谷等到太多的异兽。”三年级的队长回想刚才的战斗，对那双濒死前却依旧冷静的橙黄兽眼印象深刻：“我有预感，如果现在不离开，我们可能再也没机会离开这里。”

“不是说要为莱莉尔她们拖延时间？”力量系异能者欧莱尔质疑道。

“她们的确就要安全到达集结点。”回答的是平田进，他平静地说：“从这个角度出发，我认为我们完成了最初也是最重要的作战目的。”

碎石峡谷曾经是一个水汽丰富的河谷，但大约两百年前，负责开拓的人类异能者与几只强大异兽的战斗彻底地改变了这里的地形，河流改道，河谷渐渐干涸，几十年前，这里彻底成为乱石密布的死寂山谷，虽然缺乏食物和水源，但却意外地成为通道，连接新迦南与森林深处。

三年级生的机甲停在峡谷的一个转弯处上巨大的青灰岩石，上面还留有水痕清晰的波纹。

“我们所遇到的异兽，”苏兆为寻找合适的措辞而有片刻的停顿，“似乎有什么在领导它们，组织它们，虽然疯狂残忍，却并没有失去理智”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通讯频道里有微妙的沉默。有人不知道说什么，有人习惯接受命令，有人则以沉默表达委婉的质疑。

“历史教会我们不要轻视任何一个对手。”胡克说，他明白了苏兆的意思，“也许我们遇上的这些异兽非比寻常。”

“既然基本能够确定莱莉尔她们安全，那我们也许应该重新考虑，”苏兆说，“刚才那波异兽数量并不多但是这绝不是安全的意思。事实上，我总有不太好的预感。”

其他人安静地等待他说下去。

“也许，我们将要面对的这次兽潮，将是前所未有的，超乎人类想象。”他说：“所有人都会被搅到这场灾难当中，我们只是个开始。”苏兆修整了自己的话，“不，也许开始得比我们想象得更早。”

“所以？”胡克等着结论。

“我们马上离开碎石峡谷，去贡嘎山南坡，翻越贡嘎峰，返回新迦南，赶在兽潮彻底毁掉世界之前尽量把这一切告诉更多的人。”苏兆的眼前出现那座风雪不息高耸入云的山峰，“也许，这是现在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