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若珽站在门口,没有几天就要武举了,他原本应该发奋苦练才是,但是心中有事,他练武也好策论也罢都无法静心,在打断了三个木人桩之后他终于放弃了。
离开家之前,纪钧打趣地问他要不要为他找找关系,纪若珽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笑话,如果需要纪钧找关系,他压根儿就不会来朝歌!
他之所以心中烦闷是因为前两天传信过来说纪若望快要过来了。
纪若珽小时候其实不太喜欢纪若望,因为小孩子刚出生总是喜欢哭闹,纪若珽对于幼年的纪若望的印象只有“哇哇大哭”四个字,而纪若珽是个喜静的人。
但是自辛眉离世,纪若珽越来越能在纪若望身上看到辛眉的影子,尤其是纪若望笑起来的时候,那神情同辛眉一模一样。况且毕竟血浓于水,他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纪若望。
纪若珽当然知道纪若望此行的目的,他实在不懂纪钧为何要把纪若望送去天家,纪若珽有能在任何人手中保护纪若望的自信,除了皇室,进了宫还有谁能护得住纪若望?怕是连见面都难吧?
纪若珽靠在门上双手抱臂,眉头紧锁,身边的气压低得不能更低,李管家站在他身旁不敢出声。
门外传来车夫赶马的声音和车轮的辘辘声,老李眼睛一亮,跳了起来,“少爷你在这稍等片刻,我去看看是不是小姐来了!”说完就扶着腰一扭一扭出去了——刚才那一跳他闪到了腰。
门外马车还没停稳,小厮正要为纪若望拿脚踏,没想到纪若望已经跳了下来。
李管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如果是平时,李管家少不得要唠叨一番,女儿家如此实在失礼云云,但是现在他实在是太高兴了,高兴地简直要哭了——小姐终于来了!终于不用再看纪若珽吊着一张臭脸了。
纪灵枢也下车了,他看见纪若珽小跑两步走了过来。
“灵枢!你也来了!”纪若珽看见纪灵枢有些惊讶,他以为纪灵枢在会留在南境继续辅佐纪钧,毕竟他知道纪灵枢是个心中有韬略的,若用在这婚丧嫁娶的事上,实在是屈才了,但随即他心情好了起来,有纪灵枢在,便是太子也不能把纪若望怎么样了。
“嗯,大人为我在京城谋了个职,过两天我就带着大人的帖上门去。”
纪若珽搂着纪灵枢的肩膀,“那太好了,你这两天陪我比划比划,我正愁没人交手呢!”
纪灵枢扒开他的手,“可让我歇会儿吧,你妹妹可不是个好带的主,这两天累死我了。”
纪若珽呵呵一笑也并不反驳。
李管家看得心惊肉跳,纪若珽天生断掌,下手不知轻重,十三岁那年李管家帮纪若珽从树上取下来他的蹴球,纪若珽高兴得拍了他的后背一下,一下把他拍在了地上,左腿骨折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也只有灵枢先生能经得住纪若珽的动手动脚吧。
第二天,纪灵枢带着纪钧的拜帖出门了。
他要求见的不是别人,正是贡亲王商贡。
贡亲王府与纪若珽租的小院相距不远,在斜角穿过的永阳坊。永兴坊住的都是朝歌的新贵乃至中庸的人家,永阳坊则都是老字号了,贡亲王府,瑜亲王府,长公主府,大司马陈家,国舅爷杨府......
原本以商贡这样的亲王很难在永阳坊这样老牌的地界开府,因为这里早已没有余地建府了,但是恰巧那年一场大案把赵、柴两姓世家大族拉下了马,空出了两处位置,商桓有意在朝中树立自己的党羽,便把查抄的府邸分给了商瑜商贡,一来留他二人在京中,二来以示商桓对待异母兄弟也一视同仁。
这日是休沐之日,纪灵枢来到贡亲王府,出门前他好好的梳洗了一下,查了一根玉簪束冠,毕竟是一介白衣,对于商贡这样的皇亲国戚还是应该稍微尊重一下的。
到了贡亲王府门前,向门童递上拜帖请见商贡,门童引纪灵枢进茶房小坐,立刻进去通传,不多时便出来说贡亲王有请,又换了另一个小厮带领,纪灵枢便随他进了园子。
山墙之后是一座江南风情的园子,池塘烟柳,小桥画楼,小厮引着纪灵枢在园中穿行,一路上出了挂着的金丝笼中的鸟雀鸣声再无其他声音,就算偶尔遇见侍女,她们也只是静静地靠在路旁作个福。
绕过回廊,池中飘着几片莲叶,时日尚早还未开花,太湖石的假山上竖了一座四角挑檐的凉亭。
“纪公子,就在亭子里了,恕我不能相陪。”小厮停下脚步,示意纪灵枢自己过去。
登上假山,纪灵枢借着登高的地势环视归园,收回目光时突然瞄见太湖石孔隙的泥土中,赫然是一株剑叶兰。
纪灵枢不禁咋舌,心道,真让商贡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金陵赵家来到朝歌已有百年,赵家的高祖来到朝歌以后十分思念家乡,其子纯孝,于是专门请了金陵的能工巧匠为父亲建了这个园子,起名归园,划给商贡以后这名字也不再用了。
后来赵家人代代翻修此园,景物愈发的精致,虽然多了几分矫揉造作的俗气,可是世家望族的财力气魄尽显无遗,与归园相比,镜园虽不饰雕琢,但一草一木,远没有归园珍稀。就好比这作凉亭基石的太湖石,不仅需要足够的体积,还需要没有疏松之处以防坍塌,顶上还需要平整,几个条件加起来,这一块太湖石千金难求。
又好比这株剑叶兰,只生长于无人的幽谷之中,野生的兰花生在石缝中根系很长,挖出时根系如果不全,极易从断根处腐烂,这兰花却又不能见金属,只能用竹纤一点点剔出来。这样一株兰花被运到京城,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种在这假山中却没有几个人能看见,更遑论识得它的出处了。
赵家人不知多少年的心血,全为商贡作了嫁衣,不知道与商贡一同开府的商瑜的府邸又是怎样的景象?
纪灵枢登上凉亭,凉亭笼着纱帐,焚着香以避蚊虫,中有一人正弹着一张古琴,背后两位侍女轻轻摇着扇子。
见纪灵枢来了,那人停了琴音,用手轻抚琴弦止住琴弦的震动,“来的可是纪公子?”
纪灵枢的背有点僵,他知道为什么小厮不肯送他上来了,不仅仅是因为假山的台阶窄。
而是因为召他的人根本不是商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