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沐昶看过病历,眉头皱的越发紧了。
“一卓,你看过这个病人的病历了吗?”
“看过了,杨教授。”
“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就目前对其他病例的观察和病程发展情况来看,年轻人免疫力较强,很少有重症病例,而且这个病人的病情发展有些太快了,才入院第二天就出现自主呼吸困难,我认为他应该有什么过往病史或者免疫疾病才会有这样的情况。”
“没错,所以我需要你电话询问他的家属,问清楚这些问题,否则我们没有办法进行下一步治疗。”杨沐昶心里已经大概有了猜测,但需要进一步确认。
“你在询问的时候,如果家属支支吾吾不肯说,不要轻易被他们糊弄过去。”
蒋一卓有些不解,这个问题有可能影响病人治疗效果,家属没有理由不配合,杨教授怎么会有这样的假设?
“四号床病人,很有可能有长期吸毒史,或许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戒除。”
“我明白了。”蒋一卓应下,立即转身去办。
不出所料,家属支支吾吾不肯透露,蒋一卓一再强调这个问题如果不坦诚很有可能影响治疗效果,甚至病情恶化会再次危及生命。
电话那头是年轻人的母亲,听到这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都怪他那个杀千刀的爹啊,孩子十几岁的时候偷偷跑去找他,他和那些狐朋狗友们居然拉着孩子一起吸毒,到现在孩子命都要没了,怎么办啊……”
蒋一卓叹了口气,继续问了其他的一些情况。
这个小伙子从被诱吸毒品之后,连续五年戒毒都没有成功,去年从戒毒所出来才真正戒毒成功,慢慢开始恢复身体。
但是生长期被毒品破坏的免疫力却再难以恢复了。
“大夫,麻烦你千万不要把这个事情告诉别人啊,他好不容易才彻底戒掉毒品,不能让别人再对他指指点点了,会毁了他一辈子的啊!”
蒋一卓应下之后,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杨教授,您猜的没错,四号床病人有五年吸毒史,去年才戒断成功。”蒋一卓把电话里得到的信息马上转达给了杨沐昶。
“蒋一卓,如果这个病人救不回来,会怎么样,你想过吗?”
“现在网上已经有了有关‘l’型病毒的相关新闻了,如果有了死亡病例,我们可能会受到前所未有的舆论压力,可能会引起恐慌。”
杨沐昶明白,现实只会更加残酷,在这个信息化的社会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化,以更加夸张的姿态被挂上荣誉台或是耻辱架。
蒋一卓也明白,既然杨沐昶有了这样的想法,说明四号床病人的病情已经开始脱出杨沐昶的掌控,可能成为第一例死亡病人。
蒋一卓突然看出了杨沐昶的无力。
一个对待学术问题永远一丝不苟、胸有成竹的教授,在工作中永远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却预料到了病人的死亡也没有好的办法挽回,这对一个医者来说是多么残酷的现实。
长期吸食毒品对于一个人身体的破坏是不可逆的,也会导致对很多药物不敏感,治疗效果大打折扣。
更何况这种“l”型病毒本身还没找到最合适的治疗方案。
四号床病人在之后的一天里发生了两次呼吸衰竭症状,好在经过抢救都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
这一天里杨沐昶又没有什么睡觉的时间,唯一的空闲时间,躺在值班室搭起的简易床上也要抓紧时间看看程菲刚传过来的文件。
简易床有些窄小,杨沐昶高高大大的身材躺上去总显得局促,侧身睡着微微蜷腿的样子透出浓浓的疲惫。
好在程菲和猴子那边都传来了好消息,对症药物有了新思路,具体方案已经发过来,经过杨沐昶调整后具体实施回馈结果。
有时候蒋一卓真的觉得,这世界不公平的太明显,有些担子只能一个人扛,旁边的人除了旁观丝毫帮不上忙,就像奥特曼打怪兽时,无助的人群只能仰望逃窜。
蒋一卓没有睡觉的心思,她趁轮班医生和护士都休息的时候把公共区域都进行了消毒,这个区域是普通保洁人员不能进入的,只能护士亲自进行消毒。
蒋一卓在消毒时,脑子里不停地思考着杨沐昶提出的建议,放弃图书馆的工作,专心做他的助手。
两个人已经有了师生、室友和工作上的关系,如果她放弃了图书馆的工作,那么不在研究所的时间岂不是要回到宿舍跟杨沐昶同住?
听起来好像不太妙。
蒋一卓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走的这么近过,即便有上下级关系,杨沐昶也从来没有让他真正觉得局促或者胆怯,感觉更像是朋友一般的相处。
如果单从职业规划的方面来说,杨沐昶的提议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蒋一卓不想再纠结了,打算回学校之后找到合适的替代人再离开,至少按灵姐的说法,现在代替她工作的这个管理员并不合适。
走廊消毒完,杨沐昶还没有醒,这是他们到铜城以来少有的安静的夜晚,没有抢救和会议。
杨沐昶睡着前手里还拿着文件,轻轻地垂在床边。
蒋一卓把文件悄悄从他手里抽出来,放在桌子上,想把他的手轻轻放回床上。
她的手刚碰到杨沐昶的手,杨沐昶就醒了。
情况一瞬间十分尴尬,看起来就像是蒋一卓想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拉他的手。
杨沐昶也愣了愣,不知道是不是也误会了这个动作。
他从床上坐起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你没睡一会儿啊?”杨沐昶问。
蒋一卓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水,借这个动作缓解刚才的尴尬。
“啊……对,大家都比我忙,趁大家都休息的时候我也尽量帮大家干点活。”
虽然明知道自己没什么小心思,蒋一卓还是忍不住耳根子发烫。
早知道就不动那份文件了,就让他拿着睡觉好了,就不会惊醒他,也不会到现在这么尴尬的状态。
而且杨沐昶什么都没说,如果她开口解释,好像在欲盖弥彰,故意遮掩似的。
杨沐昶哪敢直接问出口,他也从来没有类似的经验,如果是自己睡着的时候文件掉了下来,蒋一卓只是帮自己把文件捡起来顺便把手塞回床上,那自己自作多情岂不是很可笑。
但是她的手,还真的是很柔软,带些微凉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