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第一场开堂会审的结果便是将曹公子杖刑二十,可怜曹公子何曾受过这般酷刑,一场下来,未交待案件原委便已昏死过去。
而沈昭作为此案的主审官,自是秉公执法、铁面无私。请全城最好的医师给曹公子医治,然案情未明朗前绝不允许他人探望。曹老爷曾数次上门拜访她亦避而不见。
而另一边,一向疼爱幼弟的刘曹氏闻知此事,更是取钗褪衣,素面朝天求见刘传仁。
“老爷,您一定要救胞弟一命。妾身听闻动了刑罚,文哥儿何曾受过这般苦,已然命悬一线文哥儿素日最敬重的便是您,逢年过节从不忘孝敬。如今他为人所恶,落得如此境地,您若不出手相助,便无人可护了。”
衙门审讯之言早在当日便已传遍偏关城,沈昭之心可谓路人皆知。
刘传仁亦从中觉出阴谋之味,当即便求助于胡宗全,哪知对方却说沈昭此人行事过于强硬,恐难以善罢甘休。为今之计,唯有使曹氏闭口不言。他虽不认同,却也知无计可施。
是以当下听闻刘曹氏孝敬之言,刘传仁顿时打了个寒颤,此言若传出去,岂非承认小厮所言?
他当即脸色一沉,“你莫要胡说,我与兴文之间乃正常郎舅往来,何来孝敬之说?”话罢,又觉此言不妥,连忙劝慰,“你且放心,兴文既是你胞弟,我亦心疼,又怎会置之不理?且待我想个万全之策。”
刘曹氏本已忧心忡忡,闻得此言,神色乍变,“老爷此言何意?莫非此事还错在文哥儿身上……素日里他哪件事不是为您着想?”
“我并无此意!”刘传仁深觉方才所言有些不妥,当即辩解一番,“实因兴文身侧的小厮胡言乱语……使我身份尴尬,否则,便可全力施救兴文。夫人大可放心,我定会处置此事!”
刘曹氏听闻此言,心中虽有不满,却知无计可施。
翌日一早,刘曹氏回家省亲。
外间传言曹府上下已有耳闻,因此府中气氛较为沉重。见到许久不归府的刘曹氏,亦无欣喜之状。
刘曹氏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询问了府中近况。
“回大姑奶奶的话,近两日老爷皆是早出晚归,眼下恐无法寻到其人。”
刘曹氏知晓自家父亲应是为幼弟之事奔走四方,早出晚归……恐情况不容乐观!她收敛情绪,脸上重新扬起了笑容。
厅堂门口守着两个小丫鬟,见了她正欲行礼,刘曹氏便挥手制止。刚进门便听到里屋传来细细的抽泣声,她心底一颤,示意丫鬟打帘唱喏。
曹太太这才知晓她回府的消息,连忙迎上去,“怎回府也不递个消息过来?”
刘曹氏假装未看到对方微红的眼眶,只扶着人坐在榻上,“……本也无事,只想着女儿许久不曾探望您二老。”
曹太太便叹了口气,“你也不必藏着掩着……可是姑爷那边并无消息?”
听到母亲主动提及,刘曹氏的眼泪一时间没忍住,声音有些抽噎,“女儿这些年在刘府恪守礼法,尽心侍奉,如今胞弟有难,他却不愿相助。若非他,文哥儿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曹太太闻言,脸色亦不大好,但她知道女儿要在刘府讨生活,便不好过多苛责,“姑爷自有他的难处……文哥儿素日行事确有些猖獗,是我们做父母的没管教好。”
刘曹氏又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哪里全是文哥儿的过错?我家那位……早便劝他行事收敛些,可他不听,否则怎会惹人厌了?”
曹太太虽不清楚官场纷争,却知晓此事确实与刘传仁脱不了干系。正是如此,恐刘传仁亦无力相助。她思索了片刻,又问,“胡千总是何意?”
刘曹氏微微摇头。
曹太太的心便沉了沉,良久之后又喃喃道:“若今日再无结果,便只得求助于苏家。然我听闻新任守备最忌商贩之事……民不与官斗,恐苏家不愿出面。”
若只需散去钱财,于曹家而言并无难处,然听闻新任守备清明公正,钱帛之物恐难动其心。
母女俩交谈了一番,不多时,曹老爷却提前回府了。
看到长女后,便直接询问刘传仁的态度,刘曹氏仔仔细细地回了话。
曹老爷皱起了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等到午后,曹太太拉着刘曹氏的手,说道:“……先回去罢,娘便不留宿了。眼下不太平,姑爷那边也人需照料,文哥儿的事你尽力了。”
刘曹氏知道父母正为胞弟之事忧愁,便不好打搅,只得赶在天黑前离开。
待曹刘氏离开后,曹太太又将目光转向曹老爷,夫妻同床数十年,她怎不知对方心中有未竟之言?当即便询问起来,“……方才大姐儿在场,我不便多言,你可是有事瞒着我们?”
曹老爷沉沉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曹太太顿觉大事不好,一口气提不上来,半晌才问,“可是文哥儿那边无半点通融之机?”
曹老爷摇摇头,随即愤愤地道:“我家文哥儿是受了无妄之灾!”
听闻此言,曹太太忍不住皱眉,又想起坊间传言,便犹疑着问,“可是姑爷那边……”
曹老爷点了点头,又道:“你可知我今日去了何处?”
不待对方回话,他便道:“我见了胡千总,他同我直言此案乃沈少明专为对付刘传仁所备。”
曹他太太的身子骨顿时塌了下去,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大姐儿那边……”
曹老爷的脸色亦有些难看。
“她是一城守备,若真想算计,我们如何能防?胡千总之意是让文哥儿捱着,任何罪状皆不认,亦不指控旁人……沈少明便是想屈打成招,若无证据,就只得不了了之。”
曹太太仍是忧心,深觉这法子不妥当。“文哥儿何曾受过这般苦?若是捱不住……”
曹老爷也知,然此刻别无他法。
“实在不行,妾身去求了苏家!”曹太太拭了拭眼角的泪。
曹老爷却默然,他们与苏氏本家并不亲近,这样的官司对方又怎会管?
这厢正沉默着,外间却突然传了消息进来——曹公子侵吞良田、强占民女、欺杀良民,已判了秋后问斩。
曹老爷闻得此言,顿时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她这是拿刀子逼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