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九章 人心(1 / 1)万山载雪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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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语云庆为春,赏为夏,罚为秋,刑为冬。是以秋冬行刑。

依大周律,死刑之案件可为立决或秋决,非谋逆犯上之举皆可为秋决。而今处于寒冬,已受刑罚之名,沈昭却仍将曹公子判为秋决,无外乎给予旁人操纵之便。

果不其然,此事一经传遍偏关城,便引起人心浮动,议论纷纷。

“好一招攻心计!”

冯达武几人此刻正于雅间喝酒玩乐,语气里带着些许嘲讽。

崔峻则是面露阴冷之意,“绝不可使沈少明成事,一旦曹公子之罪行落实,曹家商队必危在旦夕,则行商之事……”

余下之言崔峻未宣之于口,在场几人却深知其意,神色皆有些冷沉。沈昭此举无异于釜底抽薪,若他们无动于衷,便是自断臂膀。辛苦经营多年,岂愿任其毁于一旦?

冯达武便冷笑一声,“不承想曹家小儿素日里纨绔肆意,这等危机时刻却惦记着亲戚情分了。”

曹公子至死不愿指认,亦是他们始料未及之事。

场间气氛凝结了片刻,曹溢又说道:“且诸位勿要忘却,刘家宴席之后,李元青曾拜访沈府。”

冯达武闻言,将手中杯盏一扔,“李茂此等趋炎附势之辈!”他的语气里闪过冷厉之色,“便是无曹家之商队,其亦不可成事!真以为攀上沈少明便可尽掌偏关商业?且看苏家如何罢!”

曹溢微微摇头,“商业暂且不论,然今次之事苏家恐难出面。偏关城终究乃一隅之地……”

语气里竟闪过一丝惘然。

其余两人便默然不语,片刻后复又释然。此事于他们是断臂之痛,散财之苦,于曹家、胡宗全而言又岂非锥心之痛,两难抉择?毕竟两者之间总需护其一。

崔峻端起酒杯,略带轻蔑地笑了笑,“依峻微末之见,此事……恐怕有人比我们更着急,但看如何抉择了。”

冯达武思及此处,亦无声一笑,“一母同胞之姊弟,如何抉择?然外嫁之女,终归已是外人。”

……

曹老爷从胡府出来时,神情已作木然之状。

外间风雪肆虐,寒意透骨,然心底骤生之寒意更使他心惊胆战。

“世事如此,终有抉择之时……我与刘兄乃是同僚,共事偏关十数年,又何尝愿他落得如此下场?然事已至此……莫非使曹公子血溅刑场,使曹家从此没落?若非刘兄行事肆意,授人以柄,而今又怎会是这般情境?”

胡宗全之言仍在耳边回荡,如冬日之雷,轰隆作响。

曹老爷想起前两日得知儿子秋后问斩之事后,自家夫人悲戚欲绝之状,心绪更沉了几分。沈昭将两难抉择摆在他面前固然可恨,然如胡宗全那等递刀之人又何尝不使人心生怨恨?

及至回到府中,曹太太已在门口候了许久,见到曹老爷便问,“老爷!胡千总是何意?”

曹老爷摇了摇头,神色略显苍白。

曹太太的身子一软,险些跌倒。

曹老爷连忙上前一步扶着她,“夫人,且注意自己的身子。”

曹太太抓着他的手,面色凄苦,“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吗?”她顿了一下,眼神又一亮,如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则苏家又是何意?可有回信?”

苏家回信次日便已抵达府中,只是不知如何同曹太太明言罢了。如曹老爷所料,对方并未应承此事。只言此事证据确凿,他们亦无力回天。反倒问询曹家又何必替刘传仁担下罪责?

思及此处,曹老爷神色更是悲戚。

于他们而言,若可用刘传仁之命,以换曹家之安稳,则何乐而不为?却不想如此一来,曹家长女又如何自处?

“此事……苏家又怎会出面解决?”曹老爷声音虽轻,语气里却尽是奚落嘲讽之意。

他扶着曹太太坐回塌上。

沉思了良久才道:“为今之计,唯有此法可救文哥儿。”

曹太太闻言,原本萎靡不振的脸色复又振奋起来,她厉声说道:“老爷,你这般行事叫大姐儿如何自处?!我绝不同意。”

曹老爷握住了她的手,深深叹了口气,“若不这般,又如何救文哥儿?你忍心看着文哥儿问斩?”

“难道就要拿大姐儿的幸福去换?”曹太太的眼角溢出了两行清泪,“当年,你为了曹家生意,将大姐儿嫁与刘家做续弦,此事已是将她一生尽毁,如今又……”

声音渐渐哽咽,曹太太再也说不下,只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

曹老爷微微仰头看着堂中的那尊佛像,神情惘然,“……我早该料到的,这都是罪孽。谁叫我多年行事猖獗,竟已忘为人之本,才使我曹家遭此劫难!可怎报复在孩子身上?”

曹太太亦无语凝噎。“真的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曹老爷揽了揽她的肩膀,沉沉叹了口气,“我都想好了。就叫大姐儿和离,以后回家养着,等我们百年之后,便让文哥儿养着。”

“……刘家出了此事,我们却使人和离,这叫旁人如何看我们曹家?”曹太太神色略有些迟疑。

曹老爷却沉了神色,“若不和离,你莫非想让大姐儿做他们刘家的寡妇,一辈子孤苦无依?且这些年,她在刘家又何曾过了几天舒心日子,还不是给他们刘家当牛做马?若回了娘家,左右不过是些闲话,掩耳不闻便是,总留一条命在,此后半生亦不至于凄苦。”

曹太太怔了一下,又问,“则此事如何同刘家说道?”

曹老爷眼中闪过冷意,沉声道:“先和离。”

曹太太一听便知他意,不免一愣,“和离之后又指认刘家……旁人岂不言我曹家忘恩负义?”

曹老爷闻言便冷笑一声,“此事本就是他刘传仁惹出来的祸端!莫非要叫我们替他担着?!他既狠心看着文哥儿丧命,我又何须替他着想?先写和离书罢!”

曹太太犹疑了一番,终究将此事应下,又问,“此事……应知会大姐儿一声罢。”

曹老爷凝眸思索了片刻,“所言不必详尽。”

刘曹氏之心性,曹老爷是心知肚明。其人最是耿直不过,若知晓他们如此行事,恐宁愿三尺白绫自尽于此,亦不愿回府。

曹太太亦深知若欲使刘曹氏安然无恙地回府,便不可与其直言,当即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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