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观战之军士亦屏气凝神,目光直直地落在场间,唯恐一个不慎便扰了两人切磋。
站在看台之上的沈昭等人却无许多顾忌。
周谨尤其兴致高昂,目光炯炯地看着两人,右手抚着下颌,不时点头或摇头,评定其对战之技巧,眼见绝妙之处,更是出声赞叹。
沈昭见此,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重行兄这般模样,料想使他们比试一场,未必是欲见其强弱,不过是穷极无聊,看一场戏罢了。”
周谨摇摇头,神色间流露出惋惜之色,似乎埋怨沈昭与他心意相通,“高手对战,岂能以一场戏剧作比?我平日见他们切磋,子盛难有敌手,如今你身侧之人却与之对战许久而不见下风,足见我之眼光。”
“你之眼光?”
沈昭挑眉一笑,看了他一眼。一时倒不知周谨究竟是夸谁。
周谨极为自然地点了点头。
虽说他对薛柏一感兴趣是源于坊间传言,但他接触其人后,便深以为可以与周兴一战。
果不其然。
他看着场下两人如火如荼地打斗,当即笑了起来,“时隔许久,子盛终是棋逢对手了,这两年头上顶着不败之名,倒使他得意许久。”
沈昭亦微微颔首,而后轻轻一笑,“只怕今日这不败之名就要被人摘去了。”
“怎么会!”
周谨闻言,顿时皱起了眉。显然是不信沈昭所言,依他之见,如今薛柏一是节节败退,而周兴自是形势一片大好。
“我看薛松青对抗之时颇为吃力,可见隐约落了下风。”
“如此看来,重行兄定然可见周子盛势如破竹,几乎无人可挡。”沈昭目光依旧落在场间,神色淡淡。
“自是如此。”
周谨点头,神色略微兴奋。
沈昭却微微叹了口气,“那重行兄可知人之气力并非无穷?总有竭尽之时啊。”
周谨连忙又仔细看了场间境况,周兴确实势不可挡,然薛柏一却偏偏挡住了其攻势,如此便在场间胶着,显然是一场持久战!
沈昭这才解释起来。
“斩刀与周家刀法相结,自是精妙绝伦,难有敌手。但重行兄有所不知,松青曾习沈家拳,拳脚功夫很是了得。于战场之上似乎用处不大,但用于此处,利用身形变换化解巧劲,却是极为出色。”
周谨顿时明悟过来。
周兴纵使势如破竹,然薛柏一若只受其全力之七八分,尽管应对之时颇为吃力,体力却会胜于周兴。恐怕无需多时,薛柏一便会奋起反击。
果不其然,只两息之后,薛柏一有一刀劈去。与他同周兴初战之时的招式并无差别,然力道更大,攻势更猛,速度亦更快,一击过去,周兴堪堪挡住,身形却有些控制不住。
而后薛柏一仍是侧身一踢,这一次,周兴却没有躲过,身子一歪。只一瞬间,薛柏一的刀却已架在他的脖颈上。
周兴几欲提起的刀堪堪停住。而后摇头一笑。
“我输了。”
薛柏一随即收回刀,亦抱拳回礼,“是我乘人之危了。若是在战场上,我定然敌不过周兄。你之刀法攻势如此迅猛,几刀下来便教我有来无回了。”
“输了便是输了。”
周兴摇摇头,并不多言,神情间却无气馁之意,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较为了解。
薛柏一见此,也不再言语。但他方才所言确实属实。两人既然是点到即止,哪怕不拘于规则,亦不会太过凶猛,因此周兴是收了力道的。若他一开始便尽全力,薛柏一便没有机会耗尽其体力。
两人相携回到看台上。未等开口,周谨率先说道:“看来子盛的不败之名果真要被摘了……方才少明同我提及,我还不信。”
周兴便行了一礼。
“属下身手不及薛兄。”
一侧的沈昭却笑了笑,“我看是伯仲之间,松青也只堪堪胜了。若速战速决,未必是如此结果。”
“正是如此!”
薛柏一在一旁点点头。
“周氏刀法之霸道迅猛,属下实在难敌。这一场持久战,是属下钻空子了。”
沈昭便道果然如此。
周谨接触武学时间不长,若亲身体验,倒可知全貌。如今观战,便只知一二了。因此听一番解释才明白过来,便笑道:“不论强弱,都是勇猛之士,值得称赞。”
他说着便一人赐了一匹好马。
“……近来有人进献数匹,正不知如何处置,送与勇士,便是正好!”说着,他又看向沈昭,“少明且放心,你的我也少不了。”
沈昭亦不推辞,笑意吟吟地与他致谢。
周谨便摆摆手道:“既已观了战,接下来便该听一场书了。”他悄悄同朝沈昭眨眼,“我昨日特意命人打探了此事,今日那茶馆正要讲少明的英勇风姿!且去一观。”
一行人便跟着周谨转战茶馆。
州城军民生活较之偏关富余,因此茶楼酒肆并不在少数,皆位于城东,一眼望去满街挂着幡子,随风飘荡犹如海浪。街上行人如织,便不是海里的几尾小鱼,而是一群鱼在其间游荡。
而茶馆则是在最繁华的地方。
守在门口的店小二对于新任不久的守备很是印象深刻——毕竟对方常来此间喝茶。当即便跑了过来,脸上堆满笑容,“将军来了,您快请进!雅间早已备好。”
周谨应了一声,“一切照常。”
说着,几人便领着进了大门。堂中有一高台,一中年男子穿着棉服披着大氅坐于其上,手中握着醒木。他们进去时,正巧听到醒木一拍,这便是情节告一段落了。
几人踩着旋转木梯上楼,随后进了正对说书人的雅间。
这看台不低,环形的茶馆设计得亦颇为巧妙,因此说书人的声音在大堂中一清二楚,也能传至楼上雅间。几人刚坐定,便听到下一回开始了。
“且说沈家女郎奉命出城,当时蛮贼未竟,出行七八里,则遇蛮贼铁骑数百,而我方轻骑数十。敌方俱是重甲铁刀,身壮如牛,眼瞪如铃,呼啸而来,卷起黄沙似波涛——”
堂中众人听闻双方实力这般悬殊,不免掩嘴惊呼——沈家女郎岂不危矣!
而雅间的几人亦是瞪大了眼。
沈昭对此事早有耳闻,倒是面色如常。反倒是薛柏一,他亲历此战,如今听旁人言及,又如此夸大,将数十鞑子说成数百,自是免不了惊诧。而其余人,不过已随着说书人进入了那般险境罢了。
“正当时,沈家女郎一拉缰绳,驰骋而出,又使长枪作利箭,一举刺穿蛮贼!又一枪横扫而去,数十蛮贼落地!犹如殿下当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沈昭原只是摇头失笑,觉得说书人过于夸大,及至听闻最后一句,却不免一惊——将她与大长公主相比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