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注定是漫长且寂静,满园景致到了夜晚只有星星点点的冷风吹打着朱门,咚咚咚的敲门声来的正是时候。
梵心将门打开,来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身蓝衣小厮模样,长相一般,扎进人堆里只怕一时半会儿都找不出,这便是梵心的“弟弟”——尹岳。
尹岳端着一些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站在门口,见梵心开门,笑道:“姐,衣服补好了。”
尹岳自小便跟着梵心,他估计是十年前戚府唯一逃过一劫的人了。
“我这些打架扯破的衣服倒是亏得有你,你的针线活怕是比三里巷王妈的手艺还好呢……”
尹岳一向羸弱,但笑起来十分温暖,像极了三月暖阳,“姐姐辛苦,我自小体弱多病,王妃恩德,能让我们姐弟俩在王府谋个生活,我已经很知足了,这些针线活我还是能做的,姐姐也早些歇着吧。”
梵心接过尹岳手中的衣服,小声叮嘱:“你快回去休息吧。”
尹岳自然不是来送什么衣服的,尹岳走后,梵心掩上门,将衣物放在床上,伸手摸了摸加层中的绢帛,上面写着——
‘胡亘改名蔡延,现位居禁军参左。’
胡亘原是戚武身边的军师,颇有些才学,当年便是他亲手指认戚武谋反,所出具手书皆是戚武与勤王秘密来往的书信,可梵心知道,外祖父乃开国元勋,上国柱之职,一代名将,忠君为国,当时时局纷乱,众位王爷为了那皇位早已波涛暗涌,外祖父不过是那场皇室夺位中的牺牲品。
为了搬倒戚武这座大山,步步谋算,先是胡亘劝说戚武卸任还乡,本来戚武弃了兵权便可保全一家平安,随后便有戚武假借还乡之名为勤王募集死士谋反的谣言,即便圣上不信,文武百官,悠悠众口,让他也不得不信!
抄家灭族,戚家一百三十几口人的性命!
一遭屠戮满门,戚府血漫纷飞,也是在这样一个飘着白雪的冬季,殷红的血,宛若红河一般,雪花落下,斑驳不堪。
梵心伸手接着一片飘落的雪片,在手心慢慢化成雪水,就从你开始——
——胡亘。
果不其然,翌日梵心陪同李言上街采买锦缎,旁人总投来似笑非笑的神情,李言疑惑:“心儿,你去打听今日都有些什么事发生,我这里良玉陪着就好了。”
街巷所传不过就是关长霆未立正妻而兴外室的事,也不知谁传出来的消息,现今这消息成了绛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据说文官谏言关长霆私德不端,不宜迎娶郕王府郡主,更该以欺君之罪论处。
圣上大怒,却并未当即处置关长霆,退朝后,圣上让近身公公将关长霆唤到内廷问话,如何处置便不得而知。
梵心汗颜,人言可畏呀,不过是家中秘事,却因是朝堂重臣而为世诟病。
梵心正欲返回,正巧碰上了从七星楼吃了酒出门的李晟,李晟眼尖,喊住正要离开的梵心:“心儿?你怎么在这?我姐姐呢?”
梵心看了他身后的青年才俊,笑道,“郡主在置办物料。”
“置办什么物料?我方才听元义说,那关长霆可没把我们郕王府放在眼里,还置办什么置办?”
梵心本是和颜悦色,闻此言却是不喜,冷下脸来,声音极大,生怕旁人听不见:“世子莫不要被人唆摆了,关将军对我们郡主那是敬爱有加,何来不将我们郕王府放在眼中?”
“你……我……”
“世子,没什么事属下就先走了,郡主还等着属下回话呢。”
“等一下,你一个小小女使竟如此胆大妄为?我蔡元义是什么人?怎么会胡乱说事?!满大街都传遍了,光长霆在外养了个怀了身孕的女子,这等家德败坏的门第……唔……”
话音未落,只见梵心一脚将他踹至数米之外,虽说已经脚下留情,只怕断几根肋骨是少不了的。
蔡元义痛的咬牙切齿,李晟瞪大双眼,他没想到尹梵心居然这般目中无人,蔡元义可是禁军参左的蔡延的儿子!
“你……一个女子,一个女使!这般目无尊卑,简直……简直无可救药!无可救药!回去本世子定然是要教训你的,给本世子等着,元义,没事吧?还不快来人!送元义回去!”李晟嚷嚷着模样简直令人哭笑不得,但李晟看到蔡元义那副吃瘪的模样他心中居然暗自爽快!
这蔡元义仗着自己父亲是禁军参左这等要职,常常取笑他不如姐姐,心中早已不快,总不能为了些闲言碎语便将他海揍一顿……嗯……打得好打得好。
“喂喂,你们小心一点,抬好咯!”李晟不忘在远处指挥蔡府的家丁,转身又冷下脸来教训梵心,“你这是做甚?一个女子这般脾气暴躁,那……那可是蔡延的儿子!”
“蔡延是谁?”
李晟见梵心如此“无知”的反问,一脸不可思议,声音攀高了说:“蔡延你都不知道?禁军参左!除了圣上和禁军统领,皇城内,军机要务都要询问他,正二品。”李晟靠近梵心身侧说话,梵心退了一步,心想,正二品可是泼天的大官了,管教不严,放纵儿子乱议朝中之事,圣上疑心,免不了问责的。
梵心却好似听不懂一般,看了看天,对李晟笑道,“今日王妃又给世子找了个老师,过了晌午就到,世子还是早些回家用膳,别再惹王妃生气了,属下告退。”
“这点破事你也要来膈应我?走你的去!”李晟气道,回首看向蔡元义离开的路,脸上浮出得意的笑容,“打得好,打得好。”
……
郕王府
梵心回来时李言正在挑选今日带回的锦缎,梵心将原话回了李言,也将伤了蔡元义的事情一并告知,李言相对于李晟更为淡定,虽然神色中也略显惊讶,但看一脸委屈的梵心,这女使也是为了自己的声誉,不好怪罪,只好笑道:“打就打了吧,蔡延即使在宫内权柄了得,也不敢对我们郕王府怎么样,这些个世家公子哥,不好好读学,偏爱咬人的舌根子,也不想想这些话不仅得罪了我们郕王府,也将关府一并得罪了,笋出冒尖的货色,不等我们追究,只怕蔡延早就被禁军都统喊去问话了。”
梵心不语,李言才女之名定然不是子虚乌有来的,从她将梵心从郕王妃处讨来,到如今分析梵心惩治蔡元义的事,她深谙权利之中的厉害关系,可梵心要的可不是责问这般简单的结果,造谣生事只是一个开始罢了,祸根种下了,自然有结果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