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首目具烈、腰酸背痛、酸软无力、口干舌燥······
霍之粥于种种艰难体验中醒转过来,此刻头痛无比,丝毫不亚于人拿着锥子往脑袋顶上凿。
眯着眼睛瞥了一眼窗外,竟然已经接近黄昏了。
模糊记起昨晚的事来,只知道自己先从马车上逃了下来,再然后遇到了惊鸿,两人在酒楼喝酒,至于喝醉之后的事情全然想不起来了。
依稀之间像是做了一个梦,梦中她仿佛有了出尘的武功,脚尖轻点便从高处飞了出去。她睡在宽厚却柔和的床上,鼻尖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香味,便是让人在梦中都有些恍惚。她还记起自己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听到自己开口说了一声奶奶,再然后似乎尝到了甜甜的、令人贪婪的味道,禁不住的张口吮吸起来。
嘶,好痛!
霍之粥轻轻晃了晃脑袋,挣扎着下床,桌上早已经备好满满一杯水。想起来已经放了许久,凉透了。一口气喝下去,这才觉得全身活络过来。
寻了一圈,段泽却不知去了哪里。
霍之粥回了玲珑阁,院子里一如往常。丫头小厮们来来往往,姑娘们俏面蛇腰,乐声渐起,晚间大戏似乎即将拉开帷幕。
春华此刻正巧从楼上出来,手中托着一身便衣,刚要下楼,便看见霍小粥进门。她招招手,轻声道:“小粥,这里。”
霍之粥望向她,挥手回应。
二人出了花厅来到后院,黛色的天空铺展开来,投在砂石地上,竟像是染上了一层胭脂。
“今日如何得了空,不用服侍那段公子吗?”春华道。
“过来看看你。”提到段泽,霍之粥便觉得心中不快,依然记挂着他袖手旁观、冷眼相看的事,没好气的道:“不知死哪里去了,倒是便宜了我,不然哪能有空过来?”
春华忍不住笑了,旋即又沉下脸来仔细叮咛道:“你这性子可得改改,怎的一出口就是这么不饶人,若是叫人听了去,岂不是又要惹麻烦?”
“知道啦,小啰嗦。咱们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就成了大妈,如此聒噪。”霍之粥不满的撇撇嘴。
春华冷哼一声,倒也没往心里去,佯装怒道:“哼,现在倒是嫌我烦了,往日里偷酒吃的时候倒不曾见你说过。”
霍之粥垂首,嗤嗤笑,“惊鸿姐姐可在?”
“就在楼上。”春华点点下巴,忽有些小声道:“只是柳娘吩咐我莫要告诉旁人,只我一人照顾。听说昨夜惊鸿姐姐醉酒回来的,向来是出了什么事。”
霍之粥心道,看来柳娘早已经留了心眼。
霍之粥起身,扫了一眼红灯绿芒的阁楼说道:“那我去看看惊鸿姐姐,等会来找你。”
“快些走,省的你在我身边埋怨起我的不是。”
霍之粥朝她做个鬼脸,转念一想,春华方才是从彩蝶屋里出来的,便询问道:“你的日子可有好过些?彩蝶···她们有没有找你的麻烦?”
春华有些怅然,缓缓道:“我的日子倒还可以。你知道,我并不多话,活多活少也不过是多费那一时半会的功夫。日子长了,众人也就不在意了。至于彩蝶,我们原也没有什么过节,自是没理由刁难我。说来也奇怪,近些日子她经常使唤我,我原以为该不会是找我麻烦,后来有一回听她骂几个丫头办事不周,怎么也不如我爽利,这才知道她是因为我的小心谨慎才使唤我,所以每次她要我做事的时候便没有先前那般惶恐了。”
霍小粥呆呆的看着她,眉眼间的春华好像变了,举手投足好似换了个人;可又好像没有,言语间还是如往日那般亲切。
她不得不承认,春华温柔不多话,办起事来更是尽心尽力。相比起据理力争的霍小粥,自然更讨人欢喜。
春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这副样子,见鬼啦?”
“你可不就是鬼嘛,还是只漂亮的女鬼!”霍之粥笑着伸手在春华的小脸上拧了一把,于春华的跳脚中奔上了楼。
惊鸿坐在铜镜前上妆,手中托着胭脂盒却没有半点动静,铜镜中的她表情木然、眼神呆滞,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姐姐有心事?”霍小粥轻手轻脚的进来。
镜中的人眼睛微动,回了神色,笑颜一盏,未施粉黛的双颊仍旧明艳动人,“昨日可还好?也怪我,不该由着你胡来。”
“岂是胡来?姐姐不知道我有多快活呢,这种感觉已经好久没有体会到了,我求之不得呢。”
惊鸿无奈的摇头,重新回到镜前,对着镜子中无比熟悉的美丽的面庞开始上妆,粉黛轻染后,镜中那人却变得陌生起来。
霍之粥一时间记起了好多事情,“姐姐方才可是在想昨夜的公子?”
闻言,心头微颤,惊鸿不自然的抚摸起藏于袖中的木牌,却是一语未发。
霍之粥了然,怕触了她的心事,只得问了一个更加紧俏的问题,“姐姐昨日虽然从那人的虎口中脱险,可是他会轻易罢休吗?想来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放肆之人,我们只怕不好惹。昨夜那人于大醉之中失手,回过头只怕还要找姐姐的麻烦。”
长睫扑簌簌,惊鸿记起了柳娘的话。
昨夜,素面麻衣的男子将她不动声色的送回玲珑阁后,柳娘便赶来了。
惊鸿跪在柳娘面前,一双醉眸,两颊微红,说出口的话却澄澈无比,“今夜,是惊鸿的错,还请柳娘责罚。”
“你说说,今夜错在哪里?”
惊鸿咬咬牙,决然道:“我自是风尘女,伺候男人便是我的职责。昨夜那人虽然残暴无比,可是我们开门迎客,自然没有分人的道理。管你是天皇老子还是街头乞丐,金银交付,便是整个人都是他们的。谈天说地也好,糟践蹂躏也罢,自是入了这里,便再也不应该端着藏着。否则不仅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还会给玲珑阁带来灾难。惊鸿错便错在昨夜不该回来,想那人虽然手段残忍,可到底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可此番···怕是不好说了。”
柳娘眼中竟是水光泛泛,她忽的伸手扯开惊鸿的衣衫,明明是冰肌玉骨的身子,此刻却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
柳娘颤着声音道:“我如何不知?”
闻言,惊鸿水汪汪的大眼睛登时看向她,无语泪先流。
柳娘帮她理好衣衫,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到最后只沉沉说了一句,“别担心,明日且有我!”
说罢,迈着利落的步子出了门。
惊鸿恍惚的看着柳娘的背影,在那一瞬间的侧身里,瞥见了这个女人眼角的岁月。
她对她一无所知,所有人对她都一无所知。
惊鸿转了思绪,话语中明明夹着一丝颤抖,许是为了让霍之粥心安,故作镇定,“不用担心我,想来柳娘自有法子。再不济,便是交与他处置好了。”
霍之粥却有些害怕,想着惊鸿身上的累累伤痕,出声安慰道:“你放心,定会没事的。”
惊鸿扯着笑点点头,思绪却回到了昨夜那个男子身上。
突然一阵躁动传来,打破了此间安静。
霍之粥心道,不好,只怕是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