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四章 九月初九(1 / 1)方绾绾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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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她对江河,这个不曾碰过面的父亲,是有无限崇敬的。

母亲虽从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过他,但有好几次江家的人找上门来,她是知道的。

原来自己是北国首辅大人的女儿,为什么母亲不愿意带她回江府呢。

她不明白,就去问。

“娘亲,我们回江家吧,爹爹看见我长这样大了,一定会很高兴的。”这样,母亲就再不用在天寒地冻的冬天去为人家浣衣了。

那是娘亲第一次打她。

从此她再没敢在母亲面前提过父亲的名字。

为什么呢,她一直不懂。

后来母亲亡故了,她来到江家,才隐隐懂了。

原来父亲并不喜欢自己,他盼着她早就死了。可她偏偏活着,他没有办法,只好将她圈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好让自己安心。

可她到底是他的女儿,他做样子,给她吃给她穿,却从不曾给过她半分关心和爱护。

难怪母亲不想她回到江府,她终于懂了。

夜很静很轻,此刻,江雀月紧紧攥着香囊,抬起头看向远方,好像又听见母亲呢喃一般的话语。

生生世世在一起。

可是,即便是这样一个人,你也愿意和他生生世世厮守吗?为什么,娘亲。你明明是厌弃他的。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她只盼着,母亲求来的那支签是真的,她真能乘东风而上,为母亲洗刷冤名。她要江河昭告天下,她们的身份。

次日醒来,父亲并没有来兴师问罪,想来哥哥来祠堂接她也是父亲默许了的。

倒是宋红菱,大清早便来到她的房门口,指桑骂槐地挤兑了半天,她只当作没听到,自顾自睡着,江灵云很快便来拖走了她。

此后的日子,便如沙漏般静静流淌着。

北帝病危,南北两国作为国力最强盛的两个国家,尚且维持着一丝微妙的平衡,只是周遭的小国们却伺机而动,并不安稳。江颀风作为怀远将军,理所应当地出发御敌,已经一月有余了。江灵云好像还在内疚王府之事,鲜少再来找她,偶尔在庭院里相遇时也只是打个招呼就匆匆离开。

除此之外,听说时南麟也领兵上了战场。有他在,北国的百姓们都能安心许多。

自北帝病下,朝堂之上都由父亲联和六部大臣一同审理。只是陛下病了许久,有许多大事到底是需要个能决断的。太子之位仍旧空悬,时南麟又上了战场,此事便自然而然落到了宜安王时北阙的身上。

他因着体弱,从未上过战场,在处理政务上反倒显出异样的天赋来。不过几日,困扰内阁数月的南疆造反一事便被他轻松化解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请奏要立太子的言论层出不穷。皇帝震怒,将以礼部尚书为首的七爷党和以工部尚书为首的九爷党痛斥一番,病情愈发严重。

父亲下朝的时间越来越晚了,夜半来到家中密谈的大臣们也越来越多了。

江雀月便身处在漩涡中心的江家,颇有些惆怅地想,无论如何,能让她好好过个及笄礼,就好了。

直到九月初九那日终于来临,她早早起床,满怀期待地推开门,意料之中,又预料之外的阳光明媚,和空无一人。

“真是个好天气啊。”她低下头,冲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轻声说给自己听,“从今天起,你就是个大人了,江雀月。”

江颀风在遥远的东临岛,那里大兵压境,是如今战况最胶着的地方,时南麟也在那里。父亲让灵云也去了,她本不必涉险前往的,只是时南麟在那里,父亲才决定兵行险招,悄悄让她跟着,并未上报朝廷。

所以……所以唯一可能记得她生辰的哥哥和姐姐,都不在。

这个及笄礼,她本就不曾期盼着父亲会像对姐姐一样,请来那么多贵族夫人为她加持。她只是想,有个人能将她的长发束起,哪怕是用最简单的枝桠当作簪子,这样就好。

但,连哥哥姐姐都不在,难不成还能指望父亲吗。江雀月暗自失笑,重又回到房间,坐到镜子前,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她的发已经很长了,从今往后,她再也不必扎着小揪揪了,她可以像个大人一样束起长发,簪上漂亮的发钗——如果她有的话。

就这么坐着,愣愣发着呆,很快日落西山,她才后知后觉地饿了起来。

找点吃的去吧。

她站起身来,穿着晨起时那件薄薄的绮云裙,发也散着,披在身后,就这么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这个时辰,保不准有什么大臣在家中议事,还是小心一点不要被发现好了,现在可不是公开身份的好时候。

已经是初秋了,黄昏来得早了些,暮色染得天边橙红的,江雀月提着裙边走在回廊上,风轻轻的,好暖和。

“又见面了。”背后突然有这样的声音。

江雀月猛然回头,对上那人带笑的眼睛,澄澈的眼眸里映着晚霞绚烂的色彩,他长身而立,站在回廊里,风将他的发吹动了起来,淡淡的草药味被风送进她的鼻尖。

江雀月突然就想起三个月之前,也是这样的黄昏,他抱着孩子,盈盈笑看向她的那一眼。

“九月初九。”

“我记住了,小丫头。”

他竟真的记住了,江雀月愣在原地。

他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前比划了两下,说:“竟觉得你长高了些。”

江雀月还愣着,微张着口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晌,才缓过神来,悄声问:“你怎么在这。”

兴许,他是哪位来议事的大臣的儿子吗,凑巧今日来了江府,凑巧见到了她。

“今日九月初九。”他笑道。

他的意思是,他是为她而来。

江雀月咬了咬嘴唇,有种奇妙的喜悦感在大脑里弥漫,不过一面之缘,他竟如此有心。

“谢谢你。”她抬起头,终于扬起笑脸看向他。

“在这里会被发现吗?”他想起那日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小声问道:“我们需不需要转移阵地?”

“跟我来。”江雀月忙不迭点头,开心地在前面领着路。

三拐五绕,便带他溜进了后厨。

“这里安全吗?”

“很安全的,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不会再有人来这里了。”

“哦。”他摸了摸鼻子,学着雀月的样子,半蹲在灶台后面,迟疑地问道:“那我们这么鬼鬼祟祟干嘛?”

“因为我要偷东西吃了。”她一本正经。

“诶?”

江雀月躬着身子悄悄挪到碗柜处,摸索着掏出了几碟糕点,又忙不迭小跑着跑来灶台后面,蹲了下来,炫耀似的说:“看,这么多呢。”

“你没有吃晚饭吗?”他往后挪了挪,好让江雀月可以盘腿坐下来。

“没有。”江雀月啃了只梅花小饼,努了努嘴,说:“你不吃吗?很好吃的。”

“真的吗?我尝尝。”他伸出手来拿了一小块,“果然好吃。”赞叹道。

江雀月心满意足地笑了。

“你怎么混进来的?”

“翻墙。”他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我有点感动。”

“别感动,主要是替我那没长牙的弟弟报一饭之恩。”

“弟弟呢?”

“在家睡大觉。”

江雀月咯咯笑了两声,“他应该长大不少了吧。”

“那倒是。”他点点头,露出慈父般的笑容,“长了两颗小门牙了。”

“有机会再带他出来玩。”

他顿了顿,才点了点头。

“你有点没精打采。”他说。

“有吗?”江雀月大口塞了只饼进嘴里,问道:“哪里?”

“有。”他皱皱眉头,“上次见你时可精神多了。”

江雀月嘻嘻笑了下,小声道:“不瞒你说,这三个月我经历了人生的大风大浪,起起落落,波澜起伏。”

“怎么说?你要嫁人了?宏图大志无处施展了?”他还记得当初她豪放的那一番言辞。

江雀月瞪了他一眼,指了指他眼下的乌青,说道:“我还好啦,倒是你,像是很久没睡觉的样子。”

他没有回答。

江雀月的眉心跳了跳,突然有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我问你个问题啊,你是不是知道我是江家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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