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的半个月过得十分太平,转眼就到了年关。
自那天之后,这将近月余的时间里,良修瑶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离宫事宜。
女儿身是万万不能用了,可只是换上男人衣服扮作男儿,身形样貌也多半骗不过他人,如此一来只能从外形上多下些功夫。
不过好在这个也不是什么难事,两年前的那张脸或许又可以派上用场了。
此事还有些说来话长了。
两年前在随宋二去北疆的路上她曾出过一次意外,也不知道是哪边不长眼的匪徒色胆包天地将无意中落单的良修瑶虏了去,不过她可不是绣花枕头的普通女子,那山寨寨主要留她当压寨夫人,她将计就计,不仅没有反抗,还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那山匪不过山野莽夫,徒有武力,心智却简单得很,当即没有怀疑地便放了她自由,让她可以在寨子里随便走动,当晚便布置起寨子准备迎娶美娇娘。
她恢复自由身之后,便肆无忌惮地在寨子中闲逛,无人阻拦。本来身边还跟了人看着她,怕出事,后来见她并没什么其他的动作才放心放她一个人在寨子中游走。
少了监视的人,良修瑶才显露出真实意图,直奔地牢而去,原来早在她刚被放出来的时候便顺走了那寨主身上的牢房钥匙。
甩开身后的眼睛,她当即转了个弯,略施小计支开看守的人,便溜进了地牢。
地牢里关着不少人,老幼妇孺皆而有之,看到有人进来,皆目露恐慌,淅淅索索,引起一阵骚动。只有一个人只抬了下眼,便又悠哉悠哉地在地上写写画画。
因此,良修瑶反倒多留意了他一眼。之后并没有说多余的话,她只赶紧对其他众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避免引来在外的守卫。
开口轻声道:“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人,不要出声。”说着,她掏出钥匙拎了拎,“我会给你们开门的。”
见到她手中的钥匙,众人才放下防备,听话地安静了下来。
安抚好众人,她才拿起钥匙一个一个地打开牢房的锁,边开锁边警告隐隐又想动作的人:“不要着急,这寨中戒备森严,即便你们现在出了这道门也别想全须全尾地走出这寨子,若你们肯信我,真想完完整整地走出去,就等到今晚听到爆竹声响再出这道门。”
说完,其他几个想要出去的人均面面相觑,又坐了回去。他们心知眼前人说的话是对的,除了相信她再无其他办法。
见几人都老实了,她才继续开锁,直至来到那个还专注在地上写写画画的人面前,那人头都未抬一下,似乎对能不能逃出去全不放在心上。良修瑶心中狐疑,但也并不打算多管闲事,江湖上奇人轶事多如牛毛,行径再如何不合逻辑也与她无关。不过出于好奇,她还是在低头解锁的同时用余光偷偷打量着地上的鬼画符,有类似于路线图模样的图画,还有模模糊糊的……人面!
她瞧着那即便被拂去了一半,但仍然栩栩如生的人脸不由毛骨悚然,果真是奇人。
看清地上画的是什么之后,良修瑶再无意探究,对于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怪人她敬而远之。眼下时间也很是紧迫,她打开所有的锁之后,并没有拧开,表面看上去与原先未有半分差别。
待打算离开时,又不忘嘱咐了一句:“记住,在今晚听到响声之前切勿轻举妄动,否则我也救不了你们。”
言罢,她便不曾再多做停留,转身离去。
谁知,她刚行至门口迎面就撞见了方才被引走的守卫,被抓了个正着。
“你是什么人,刚刚进去干什么了?”一把刀便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面对责问,良修瑶抬手轻轻推开刀,不慌不忙道:“我可是你们未来的寨主夫人,是你们寨主允许我四处逛逛熟悉熟悉的,怎么你还敢杀我不成?”
大当家的从山下虏来一个美人今晚便要成婚的消息早在寨中传开了,看样子眼前的人就是了。
守卫这才收起了刀,“原来是夫人呀,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还望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怪罪小人。”遂作满脸堆笑状,“不过这地方大当家的是严令禁入的,小的也是职责所在。”
“嗯,我理解,方才这里无人,我才好奇想进去看看,不过里面阴森森的,我也没敢再往里去,就出来了?”良修瑶面露无辜,“这下面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吗?”
守卫不疑有他,知道她并没有进去后,才放心道:“里面没什么就是处理尸体的地方而已,还好夫人没进去,不然可要被吓到了。”
“啊,那么吓人的吗,还好我没进去,太可怕了。”良修瑶捂着胸口,一副后怕模样,“那你好好看着吧,我去别处转转。”
果然女子就是胆小怕事的,随便吓一吓,就受不住了。看着良修瑶快步离开的样子守卫心中十分不屑。
不过谨慎之下,他还是进入地牢,查看一番,但见众人都老老实实地呆在牢里,门锁完好,一切无恙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良修瑶回到厢房几个粗衣妇人便等在屋里了,嘴里还念念有词:“姑娘这是跑哪去了,让我们好等,以后成了寨主夫人可不能再这样了,要有个贤妻良母的样子才能抓住男人的心呢。”
谁要嫁人呀,我才不想呢,还抓住男人的心,都什么跟什么呀。良修瑶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柱子媳妇儿说的是,看姑娘这派头原来家境也是不一般吧,这一下家道中落,流落到这荒郊野岭不好过吧,能被大当家的看上也是你的福气,别看咱这寨子看起来不够派头,但也是酒足饭饱,什么都不缺,这方圆几十里咱这可是最大的寨子,在这老老实实做个寨主夫人也算是享清福了。”
家道中落?谁说一个人流落荒郊野岭就是家道中落了,我家说出来吓不死你。还福气呢,这整个寨子加起来都赶不上侯府十分之一的家底儿。良修瑶默默腹诽。
“好了好了,想是姑娘也是个明事理的,李婶说的想必姑娘心里清楚的很,你俩就歇口气吧,再不动手,就赶不上良辰了。”
第三个开口的人说着就把良修瑶按在了椅子上,三个中年村妇将她团团围住。
良修瑶:……
三人叽叽喳喳个不停,完全没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
几个人上下其手,约摸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将她从头到脚打扮了一番。
山上毕竟条件简陋,衣服发饰也算不得华贵,简简单单不过三层的一身红衣配上头上鎏金钗环也算有个新嫁娘的样子。
几个妇人围着她转上几圈,忍不住夸了又夸,“这寨子里难得见你这么好看的姑娘,大当家的好福气了。”
良修瑶听着笑而不语,很是乖巧的样子。
山上土匪在婚嫁礼节上没有太大讲究,基本上一切从简。
之后良修瑶便被安置在厢房里,只待到了时辰等着寨中大当家的前来接她出去拜堂。
尽管她早早的在今晚备上的酒水之中下了蒙汗药,那药量足的很,半个时辰之后便能发作,待众人饮下之后,她不怕逃不出去。
但这会儿侯在厢房中,她仍然心头苦闷。酒席是要在拜堂之后的,她总也避免不了这一步,尽管她心中自知这不过是逢场作戏,作不得数,但无论如何都是三拜拜过天地,便算是成了夫妻之礼,这可让她如何是好?
正当她发愁时,忽然门窗一下打开来,一个人影跳了进来。
良修瑶登时一惊,下意识便想叫喊,可还没等她反应,破窗而入的人就先一步凑近捂住了她的嘴巴。
“唔……唔……”她先是奋力挣扎了几下,待看清来人的模样时,突然愣住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晚要娶她的大当家。
“闭嘴!”
不对,声音不对。
对方声音一出口,良修瑶便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不是真的大当家,不仅是声音不对,刚刚自己也是被吓蒙了,真正的大当家根本不需要翻窗户进来。
思及此处,她马上配合的点点头,表示不会再出声。
那人看了她两眼,才慢慢松开手。
“咳咳,”良修瑶忍不住猛咳两声,接着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来救你的人,唤我时容便是。”
说着,良修瑶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一层脸皮撕了下来。
正是在地牢里见过的那个怪人。
良修瑶点了点头。
“看在你给我解锁的份上,我带你出去。”时容重新把脸皮带上,拉着她就要往外走。
“等等,现在还不行,即便你这张脸短暂蒙混过去,把我带出去了,但剩下的那些人就完蛋了。”良修瑶脱开他的手,接着道,“现在我还不能离开这里,再等等,他们今晚的酒里都被我放了一定剂量的迷药,到时候出去也不迟,相信我。”
“好吧,随你。”时容叹了口气,“你倒是真善人。”
良修瑶:“我也是有自保之能,顺便而为罢了,真要自我牺牲来拯救别人的事我可做不来,算不得什么大善人。”
“既然如此,你方才在这房间里那么紧张干嘛,我还以为你是担心出不去呢。”
“我……我那是不想跟他拜堂呀,就算是缓兵之计,也是拜过天地的,心里总归是不舒服。”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还不简单。”
时容忽然伸手开始扯她身上的婚服,良修瑶一惊,一下子捉住了他的手,“你想干嘛!”
“诶诶,你轻点,疼呀!”时容叫着撒开手,“你想什么呢,我跟你换一下不就没事了?”
良修瑶一愣,反应过来,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你是想代替我去拜堂?”
被她挑明了,时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只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你难道还做了我这张脸的面具?”
“我只今天见过你一次,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做出你的脸来,当我是神仙吗?”他说完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块红布,“你是把它忘了吗?”
良修瑶循着他手指看去,恍然,还有红盖头在呢。
她真的是一时被惊糊涂了。这么短的时间只见过一面,再是能工巧匠,也不至于有如此神通。
“那好,那我们现在就赶紧换了吧。”解决了眼前的问题,良修瑶不由也喜上眉梢。
可正在她准备宽衣解带时,忽然停住了,与旁边的时容大眼瞪小眼。
良修瑶:……
时容:?
“咳咳,你……不准备回避一下吗?”
良修瑶强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道。
“哦……哦,回……回避。”突然的质问,时容才意识到男女有别,一时面红耳赤,说话都磕绊起来。
说完,也没敢看良修瑶一眼,便背过身去。
良修瑶三两下把内外两层衣服脱了下来,只留了里衣,这边时容也脱了外袍背着身把衣服丢了过来。
良修瑶换上之后,才把自己的衣服递到他手上。
别的不说,时容个头比起正常这个年纪的男子而言要显得娇小,而且皮肤也颇为白皙,穿上她的这身红衣真的还挺合适。
良修瑶上下打量着他,啧啧赞叹:“不错不错,还真挺像的。”
时容:“嗯?像什么?”
“没,没什么。”良修瑶呵呵一笑,敷衍着。
她才不敢直接说他像个女子呢。
忽然,她耳朵一动,“有人来了,快把盖头盖上,坐好。”
良修瑶迅速扯过一旁的红盖头就盖在了时容头上,扶着他坐在了床边。
她自己直接钻进了床下,躲着未敢作声。
果然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了,进来三两个人,很是热闹。
“美人,我来了!”一双红靴停在了床前,正是这山寨大当家刘渊。
刘渊拉起时容的手,来回抚摸,甚是陶醉:“美人这双柔夷真的很是纤细柔软呢。”
盖头下的时容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一言不发。
“知道娘子害羞,来,我接你去拜堂喽。”
一声吆喝,一众人遂出了房门。
床下的人这才松了口气,看样子是蒙混过关了。
良修瑶又在床下等了一会儿才出来,现在她只需在这等着便是了。
差不多一炷香过后,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看样子是拜完堂了,良修瑶心道。
转眼间,她再次回到了床下。
房门打开,时容被两个妇人送了回来。
这俩妇人似乎便是为良修瑶装扮的三人中的二人,着实聒噪,硬是拉着时容说了半天话才离开。
时容揭了盖头,就开始四处找人:“诶,人呢?”
“在这呢。”声音从床下传来。
“你快起来,让我出去。”
“哦,好。”时容赶紧站起来,让出空,让她出来。
“呼,地上可太硬了,累死人了。”良修瑶从床下出来,揉着腰抱怨。
时容:“你还说呢,你都不知道刘渊有多恶心,我现在真想把这双手砍掉。”
良修瑶看着他那一双细白的手依然通红一片,可他还扔用力的搓着,势要搓下来一层皮不可。
“好了,你再搓,手就真不能要了,说正事,他们现在都在干什么呢?”
“大部分人都在前堂喝酒呢,但是我听见他们说守寨子的十几个兄弟没有叫过来,守寨子不能喝酒,怕误事。”
“恐怕今晚想离开这里就没有那么简单了。”良修瑶皱眉道。
这刘渊比她想象的还要谨慎小心一些。
“你别指望我,单论逃跑的本事的话,是有一些,但是论起功夫来,我可手无缚鸡之力。”时容察觉到良修瑶投过来的目光,慌忙解释。
良修瑶无奈扶额,果然是指望不上他的。
虽然她武功尚可,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一对十几个还要带着时容,这难度并不小。
但无论如何也要拼一把,今晚要是出不去,不仅她,还有地牢里关着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你不是有刘渊的人皮面具吗,等那刘渊喝了下了药的酒晕过去之后,你就去扒了他的衣服换上,装成他的样子看能不能蒙混过关。”
“嗯。”时容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现在大概再等半个时辰就够了。”良修瑶算着时间,到时药效就能彻底发作了。
可还没一炷香时间,门外便又传来动静,“娘子,我来了。”
良修瑶忍不住暗骂一声,这刘渊可真够急不可耐的,酒都等不及喝尽兴便想着洞房来了。
“快把盖头盖上,做好。”良修瑶边安排时容边往门后走去,站定。
不多时,刘渊醉醺醺地推门而入,嘴里含混不清,“娘子,我……我来了。”对身后的状况毫无察觉。
说时迟那时快,躲在门后的良修瑶瞅准机会,对着他的后脑就是一记手刀,不出意外的,刘渊闷哼一声便被打晕了过去。
时容听到动静,一下掀掉了盖头,便看见良修瑶正在扒着刘渊的衣服,遂跑过去帮忙。
两人合力扒掉了刘渊身上的衣服与时容调换,之后拿出那张十分逼近的人皮面具戴在了脸上,又在红靴中塞入许多层棉布撑起身高,一眼看去便是足以以假乱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