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欢确实是长得好看,遗传了夏还秋的长相,眼睛不是圆溜溜的十分可爱的杏眼,而是那种带着戾气的长眼,薄薄的眼皮半耷着,到是掩住了渗人的凉寒。下半张脸也不显得多么深情,整个人看下来就是一个无情刻薄之人——和裴璟却是挺有夫妻相的。
“姐儿,那我到时候结婚你来不来?清梦一直念叨希望你来的,你要成亲了,清梦绝对会让你做她的送女客的。”
“不过也幸好,要不然的话我可就得吃苦了,我们那几个人没一个能打得过你。”
“我就算不去,你就能轻易将人娶过门?”文欢凉凉地瞅了他一眼,眼睛中戏谑非常。
“靠,忘了自己的几个大舅子了。”本来还眉飞色舞的姚星河此刻蔫儿乎乎的,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姐儿,你要去了凉州一定一定要护着我,我打不过我那几个大舅子。”
“……”
“我给你做美食,给你打下手,给你做牛做马。”
清梦姓尤,上面三个哥哥都是妹控,往那一站就是三座小山,姚星河日常见了都要绕道走,更别提这次要把人家妹妹拐回家。
文欢被他缠了许久,拗不过他,才答应说,如果能回凉州的话,她一定站在他那一边。
这种天一动就出一身汗,人人都想赖在冒着凉气儿的冰坛子边,可惜,裴世子如近加冠好几个月了,总是要领上个一官半职的,好为将来承袭爵位做铺垫。尽管皇帝并不那么愿意。
忙前忙后的弄了差不多半个多月,五月也就这么过去了。六月初的时候,云滇传来消息,蓝诏圣女亲自北征,南疆防线即将溃败。
早朝自卯时开始,一直到了辰时还没有结束的迹象,最后以几个年老的官员撑不住晕倒而结束。但显然,并没有争论出究竟要怎么应对蓝诏此次出兵。
乾元帝好不容易把握有兵权的两人弄回来了,真要再把定远王派出去就不知何年何月再回来。但不用定远王,也没个人熟悉云滇的险拔地形,一时无人可用。
左相一派正是看出来乾元帝并不想放虎归山的想法,便斗胆举荐二皇子,结果还没出声呢,就被四皇子一派给喷了个狗血淋头。二皇子一派多文臣,四皇子的则多武将,文臣用三寸不烂之舌将二皇子夸得天花乱坠,四皇子的人虽说不懂太多弯弯绕绕,但也知道“纸上谈兵”的典故,用头抢地,大嗓门哭喊文人不知战争辛苦,只知道吐吐口水。
保皇派看的热闹,独自悠闲,唯有那乾元帝听了一上午的叽叽喳喳头疼欲裂,偏偏还没个解决办法。
吵了两天,最终在蓝诏大军压境的时候才确定——清和王周茂行做主帅,大学士沈来做监军随行。
“二皇子出征应该是板上钉钉,但阿来随军这个到没想到。”知道裴璟不用去南疆的时候,文欢又是高兴又是难过的。高兴是因为两个人能相处一段时间了,难过是因为,裴璟等下次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有啥关系呢,反正最后定远王还是要回南疆的,到那时候,就不需要我了。”裴璟一点一点挪着自己的身子,慢慢靠近文欢,等两人距离只有一掌宽的时候拉住自己朝思暮想的手。
“嗯?为什么?”
“我跟沈来不和,他想抢我媳妇,我才不要跟那个讨厌鬼待在一起。”说罢,还特别跟个小孩一样,朝文欢怀里拱了拱,那松松垮垮绾的头发又散了。
文欢干脆抽了那发带,任青丝如瀑泄在两人肩膀上。
“你给我弄散了,你帮我扎。”
“那我帮你束冠好不好?”
“好啊,但不在这里。”
裴璟拉着文欢从他的望穿阁出来,又走到静淮王府的祠堂里,那里从上及下放着几任静淮王和他的王妃,最下面也是最新的牌位是裴璟的父母。
“我爹娘走得早,加冠的时候是我爷爷给我带的,那时候我爹娘看见了,他们很高兴的。现在他们的儿媳妇要给我束冠,估计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裴璟跪在一个蒲团上,任由文欢梳通他的头发。一把榆木梳从头至尾,“一梳梳到尾;二梳我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这不是姑娘家出嫁的时候要唱的么?这是把我当大姑娘了还是急着想让我出嫁呢?”
“先人看着呢,别闹。”文欢绊正裴璟笑得东倒西歪的身子,往他肩上拍了一下,人就立刻安生了,“我以前一扎头发就哭,薅着头发硬梳,特别疼。然后嬷嬷每次给我扎头发的时候就会给我唱一遍,说是能攒福气,一辈子没病没灾,平平安安。”
“当时没想那么多,以为就是个吉祥话,就背了下来。结果每次梳头不给我念上两句,我铁定不能安安分分在那坐着任人折腾。”
裴璟面朝自己的祖宗跪着,文欢扎好之后也拿了个蒲团一同跪了下来。
爹,娘,你们看到你儿媳妇有多好了吧,这梳个头发就想把福气都给我。
王爷,王妃,文欢不知道自己此刻该说些什么,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王爷王妃,王爷王妃,多有打扰,希望你们原谅文欢的莽撞与粗鲁。
希望欢欢可以一辈子没病没灾,平平安安。
希望阿璟可以一辈子没病没灾,平平安安。
希望我们可以白首偕老。
出了祠堂的门,外面候着的下人一瞧自家世子突然把头发扎起来也是一阵新鲜。说实在,除了必要情况必须正装,裴璟是誓死也不愿意带冠的,嫌它沉。
老静淮王一听说文欢来了,再加上自个孙儿又束冠了,赶紧让人准备了午膳,留着俩人一块吃了顿。
老爷子瞧着安安静静的文欢,又瞅了瞅自家特别安分的孙儿,整个人笑成了一只老狐狸。桌上一直问文欢凉州好不好啊,怎么那么瘦啊,喜欢吃什么啊,弄得文欢倒有些拘谨。
裴璟看不过去了,直接扒拉了一下老爷子,用眼神示意,人我还没娶到手,你别先把人吓跑了。老爷子明白,然后乐呵呵地让裴璟给文欢布菜。
“凉州挺好的,因为靠着千月湖,还有远处的雪山,到是比长安凉爽多了。”
老爷子诶呀一声,“那等我以后就去凉州养老,我还没见过雪山呢。”
“不光夏天,还有冬天呢,那雪下的特别大,娃娃们都跑出来堆雪人,一个赛一个的好看。还有就是采集梅花上的雪水,长安估计也有,但不正宗。采集梅花上的雪水,最上面的不能要,将上面的雪扫去,只留下花心里的那一点,那烧出来的水才真的回味无穷呢。”
“真有这么好?老爷子长见识了。”
“等今年年底的时候,我让人从凉州送两坛子过来,爷爷可以泡上点雪莲或者虫草,对身体好。凉州城的妇女就是扫这雪水给自家丈夫喝,听说喝了就能所向披靡。”说凉州城的时候,文化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似乎凉州才是她的家乡,而长安不过她的逆旅。
“我听说,你手下的娃娃从凉州回来的?”姚星河从凉州回来并没有藏着掖着,但也绝对没放在明面上,这一下子被老爷子说出,文欢突然想到当时让姚星河查韦氏一案了。
“对,爷爷,他叫姚星河,再过几个月还得回凉州娶媳妇呢。他做的糕点特别好吃,等哪天让他多做几笼好看又好吃的糕点孝敬孝敬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