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的出口在蕲年宫的一处假山之内,嬴政带着我从暗道出来,他示意我不要出去,他先去看看情况,我答应了,他便一人偷摸出假山。
从假山的缝隙间看去,假山外空无一人。嬴政四下查看似乎也未发现什么情况,他便大摇大摆的顺着青石路走向蕲年宫大殿。大殿朱红青瓦,雕砖玄石,四根漆红大石柱撑起门檐,檐上多有各类玄鸟雕刻,檐顶更有玄翊飞鸟追逐红日,气派自显,大有威仪。
嬴政起先若闲庭散步,行至大殿近百尺之远时,大殿内忽然高挂起灯笼,一盏盏烛火也点亮起来。烛光下才见,嬴政所站的地方到大殿门口每十尺即有一名全身素裹黑衣的执剑刺客,左手执剑,右手提灯。
“如此阵仗,成嬌,可是备好酒菜,待我赴宴?”
“自然是,王弟在此已等候多时了,王上快快入座。”
“哈哈哈,甚好、甚好。先前与王弟一别,寡人还未入食米物。”
嬴政豪迈一笑,跨着大步进殿而去。我心中一紧,成嬌请君入瓮,嬴政竟然直端端地便去了,其中多少危险,怎能预料?
我在假山内无意间摸索到一处台阶,顺着台阶往上爬,找到一处地势较高又刚好有一条石缝的地方,石缝外还有几株杂草遮掩,却能清晰看见蕲年宫大殿内的情况。
嬴政与成嬌左右对坐,一人一桌案,皆席地而坐。桌上摆满瓜果酒盏、牛羊彘肉。殿内除了他二人再无其他,先前的刺客依旧守在门口。
“哥哥,这里只你我二人,抛去身份,我们只以兄弟互称,如何?”
“哈哈哈,你应该多喊我几声王上,让我这个做哥哥的临死前多留几分美意。免得以后别人喊你王上的时候,你会忘记,是从我的手里抢的位置。”
“哼~”,成嬌冷哼一声。“你的位置本就该是我的,是你从我的手里抢走的。”
“哈哈哈,你还是如此沉不住气,我随意几言便将你激怒,不知秦国在的手里能走多远。还是说,你根本就配不上秦国的王位!”
成嬌听后更怒,便要拔剑起身,我心中默喊‘小心’,成嬌又拂袖坐下。
“来人,把剑呈上来。”
一名隶女拖着一张木盘,另有一红菱覆盖其上,见其形仿若剑状。
“弟弟,这红菱之下,莫非是我的太阿剑?”
“哥哥,此剑可是父亲所得,何时成了你的太阿剑。”
“弟弟,太阿剑乃是王者剑,亦是一柄威道之剑,剑气聚于天地间,诞生时,即有太阿二字镌于剑身,剑气通天地人三道,非无上王者不可执,执剑者唯有以心威激发剑气,借人道通天地,方能化无上威能。传言,楚王一人便凭此剑退强晋数万雄兵,剑气一出,天地变色,狂风起舞、飞沙走石。
此剑虽好,却非一般人能用,心力不盛者,自会返受其噬,坏了性命。你年幼时那般懦弱,自然使不得,父亲留给我,都是为了你好。”
“哼,不知道父亲是如何作想,会把太阿剑留给你这个邯郸的野杂种,你母亲在邯郸那些事,咸阳宫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初你加冠称王时,还引出个嫪毐。哦,对了,听说哥哥还亲手把自己的同母异父的两个弟弟摔死了。不知今日,哥哥可是要摔死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嬴政显然有些动怒,他的脸色涨红,右手不住地摸了摸常佩在身的青玉剑。
“哥哥,你看,你也沉不住气了。还有,太阿剑,我已经能使得了!”成蟜拍案起身,掀开木盘的红菱,左手抓住剑鞘,右手拔剑,使出几分劲力,一股威压从太阿剑上诞出。身在假山内,距大殿几百尺,我依然感到一阵压迫,不知嬴政如何。
“使得又如何,如若你使不得才会让我觉得失望,弟弟,我嬴氏一族的血脉,若还配不上太阿剑,那你就该从宗族族谱上去掉名字了!”
“哼,到现在你还那么狂妄!”
“你又错了,我不是狂妄,是猖狂,是肆无忌惮地猖狂!太阿剑又何惧,青玉剑又何妨,任你千万人往,孤,亦猖狂!”
嬴政话音落下,身上迸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气势,气势转入青玉剑中,青玉剑熠熠生辉、青光耀眼。
“嬴政,自幼你便喜欢处处胜我一筹,你如此好胜,如此自负,今日,我就要让你吃下自己的恶果。”
成蟜举起太阿剑,蓄力运转,剑身上一股磅礴的剑气涌出,将成蟜包裹其中,成蟜顿时气机一变,宛若一尊神明。
“嬴政小心”我差些喊出声来,最终咽了下去。
“来战!”
大殿内剑气喷涌,成蟜先手出剑,长剑指路,朝着嬴政直冲而去。嬴政身形不退,迎敌而上,青玉剑直指太阿剑,便要硬碰硬的上去。
“轰~”气流引爆,蕲年宫宫檐下的几只石兽受到震荡,摔碎在地。嬴政被气流震退,成蟜却是丝毫未动,青玉剑与太阿剑的差距一招可见。
嬴政深吸一口气,身形变换,以各类身法朝着成蟜攻去,成蟜岿然不动,只是挥舞太阿剑的剑气,便将嬴政的攻势悉数挡去。如此拆分十余招后,嬴政的攻势渐渐缓了下来。
“嬴政,我再让你十招,十招之后,我只出一招,便要制胜于你。哈哈哈,你说你猖狂,那就让我,一点一点打破你的心境。我要让你明白,野杂种就是野杂种,穿上王袍、手持太阿剑,你也不过是人模狗样,失去这些,你依然是那个刚从邯郸爬回来的野杂种!”
嬴政伫立在原地,既未出招,也未言语,大殿内陷入一派异静中。
许久之后,嬴政大笑,发自内心的笑,笑的很大声。
“成蟜,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能忘掉那件事啊!看来,是我高估你了,你果然不配做秦国的王!”
语毕,大殿内气流凝滞,突作大风,磅礴剑气呼啸而出,成蟜背对嬴政,一步一步走上大殿正上方的石座,缓缓坐下。尔后,右手倒转执太阿剑,大喊:“嬴政,你找死。”
“轰~”
太阿剑三寸剑芒没入地面,地面碎成一片,剑气喷涌,嬴政竖剑格挡。
“嘭~”
宛若断线纸鸢,嬴政被击飞,飘落到殿外。
“嬴政,几年前,你从这里一剑杀出,自立称王。今天,我给你机会,除我之外,不会再第二人出手,我也不会致你于死地。我便要你看着,我嬴成蟜是如何踏着你的屈辱,一步步成为秦国的王,成为天下的王!”
“成蟜,你终于有我嬴氏一族的族风了。但我要你记住,我是你哥哥,我说你不配,你就是不配!”
嬴政说完,手持青玉剑,飞步点地,只若玄鸟腾云,踏空而去。其势如惊雷,其形快如闪电,一柄青玉剑青光耀眼、剑气腾飞,只是倏忽一瞬,就到成蟜眼前。成蟜依旧端坐,太阿剑轻轻朝前方一挥,一股精纯的剑气疾射而去。嬴政躲闪不及,只好硬接下此招,青光顿时萎靡,剑气四散,嬴政吐血倒飞,反手以剑拄地,堪堪稳住身形。
“第一招”成蟜坐在石座之上,带有慵懒之意般说到。
我不禁担心起来,不知嬴政如何才能取胜,驖驷也不知去了哪里。若是嬴政再若之前一般,被击晕过去,我该如何救他。
嬴政调息片刻,双手持剑,双目紧盯成蟜,缓步向前。每走一步,嬴政便深吸一口气,青玉剑上的剑气就会磅礴几分。一步、十步、百步,又至成蟜身前。青玉剑上的剑气已宛若实质,剑身似是一块青色璞玉,浑圆透亮。一剑砍出,成蟜只是横剑格挡,嬴政再次吐血倒飞。
“第二招”成蟜依旧那般慵懒,似乎提不上兴趣。
嬴政此次调息了一分钟之久,再次攻上去。
“第三招”
“第四招”
......
“第九招”
“嬴政,你只剩下一招了。”成蟜虽不再慵懒,却也未有几分认真。我知他是故意如此,才能从心境上击败嬴政,可九招过去,嬴政也未能伤的成蟜分毫,反倒是自己,一次次被成蟜击飞身退,该是受了很重的内伤了。
“嬴政,你若败了,我便斩断你的双手双脚,让你彻底成为残废。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请来七国内最好的训狗师,再在秦国王宫前修一座精美的狗窝,让你这只邯郸野狗,好好感受我的威仪!”
嬴政如同置若罔闻,只在调息。我已不再抱有希望,只想着如何救走嬴政。
嬴政调息毕,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也不再提升自己的气势,连青玉剑的剑气也再无一分。他便那样随意握着剑,闲散般慢慢向成蟜走近、走近、再走近。朴实无华,甚至有些毫无生气的一剑,刺向成蟜。
“叮~”青玉剑终于破过太阿剑的剑气,刺中太阿剑的剑身,而这,是因为成蟜故意收敛住太阿剑的剑气。
下一秒,嬴政应声倒地。
“嬴政,很好,你很好,事到如今,你还依旧那般狂傲。既然你想用这一剑羞辱我,那我也不必再留手了。”
一阵风,从天际边吹来,卷起阵阵沙尘,奔袭至大殿内。风声呜咽,砂石卷地,其间有丝丝雷鸣。
大殿内,成蟜站起身,举起太阿剑,剑气随风喷涌,呼啸而出。大殿檐角雕兽不住掉落,青瓦石遇风而碎,石柱也开始晃动起来。
罡风渐起,鼓动成蟜的衣袍,成蟜站在罡风之中,太阿剑剑气不断凝聚,一阵接一阵的风从四处吹来,沙尘漫天,奔雷轰鸣。
我已看不见大殿内的情形,只听见成蟜大喊:“嬴政,吃我一剑!”
随后狂风大作,双耳似已失聪,天地突然宁静下来。
“嬴政,你不要死啊!”我再也顾不上其他,歇斯底里地大喊。
没有回应,只有呼啸的风,却也看不见,听不见。
我冲出假山,想要去找他,却被狂风吹开,如何也逼不近。
一次又一次,我颓靡倒地,心若死灰。
“嬴政”我用尽全身力气,喊了最后一声。
浑身没了力气,就那样瘫倒在地上。
——
“精卫填海、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