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胤排众上前,踮着脚尖挤进了人群里头。
几个身形雄壮的魔兵围绕中央,一簇浅紫绫罗软衣的妙龄女子,外罩银白软铠腰别长嗒劲鞭,面容姣好,一双英眉斜入俏脸,英姿勃发却包含娇媚,如星似月的灵眸凌厉妖媚,正灼灼地盯着面前瑟瑟发抖的小妖。
只听她樱唇微动,嘴里冷冷吐出几个字:“一介小妖,竟敢在本公主眼皮子底下耍滑头?”
公主?
夙胤纳了闷,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妙龄女子。
女子抽出腰间的鞭子,几节不长的鞭子瞬间如银蛇狂舞般扬起,利刃般朝面前的小怪打去。
一鞭、两鞭。
那跪在地上的小怪纹丝不动,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地挨了两记,鞭得他顿时皮开肉绽,佝偻的背上簌簌地流出腥气的黑血来。
“好歹毒的婆娘!”诀风咋了咋舌,眉头一皱。
三鞭、四鞭。
那小怪支撑不住身子,背上如同火烧般灼烫难忍,皮肉绽开,想去伸手抚摸却不敢,一时间冷汗潸然,全身抖得厉害。
周遭的人越围越多,皆是敛声屏气,熟视无睹地看着。
“岂有此理!”丹缨面露怜悯,“怎能如此仗势欺人?”
女子眸色不动,攥紧了手中意犹未尽的鞭子,朝着小怪的头颅便是狠狠一劈!
这一鞭子下去,这小怪的修为怕是一损俱损,再难重修了。
周遭人皆是面露无奈。
小怪不敢抬头,却听得鞭子扬起的声响在头顶,心中绝望。
不过半晌,头顶的鞭子却迟迟未落下。
小怪抬头一看,一身黑衣劲装的少年挡在他面前,伸手牢牢拽住落在半空的鞭子。
“你是什么人?”女子美眸一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少年。“敢阻拦本公主,不怕死么?”
眼前的少年白皙的脸庞泛着坚毅,剑眉浓密,一双黑瞳如墨石点缀,定神如清水,晃动如璨月,好看却冷然。
“你是哪家的公主?”夙胤嘴角浮起一丝极浅的笑。
“重戮君家的。”公主身后的婢子闪身出来答,和她主子一副模样,傲得很,“你惹不起。”
夙胤愣了。
不光是夙胤愣了,就连身后诀风等人,都愣了。
重戮君家的,不就是那个偷玄冥盏的雪色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见那女子红唇一扬,明艳冶媚的脸上勾出一个得意的微笑:“怎么傻了?不继续见义勇为了?”
“还真不是冤家不聚头,这魔女……小爷非得宰了她!”诀风咬牙道,掌中蓝光闪烁。
害得昆仑霜雪覆盖,寸草不生,山下村民苦不堪言,害得夙胤被凛苍上神重伤……
自己倒如今送上门来。
没等诀风出手,眼前的夙胤便已经滕然而上,旋身一动便直接亮出了一柄黯淡如陨铁的剑——镇灵剑。
“你这什么破剑?也配跟我过招?”雪色嗤之以鼻,冷冷道。
“哦?破剑?”夙胤嘴角噙起冷淡的笑意,掌中的镇灵剑顿时满载月华、灵力满溢。
这应当是夙胤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祭出这柄灵剑。
那剑寒似霜华皑皑,炎如烈阳火熔,长剑如虹,在片刻之际便以承载无数灵力之强势,化作霜林剑雨朝雪色而来。
雪色着实被一怵,她未想到此少年修为如此深,也未想到他会以如此凌厉的攻势出击。
雪色刹那回神,脚下莲步生风一般即刻挥洒起银蛇水雾的鞭子,将这剑雨悉数躲了过去,趁着夙胤一击已落一击未起,手腕一番,掌中凝出一脉极为诡异的符咒,朝夙胤打去。
暗紫的微芒从雪色掌心离去片刻便化作一捆长索,往夙胤身上拢了过去。
夙胤长剑一洒,刺眼的剑气平地而起,极为干净利落地斩断了符咒,随后黑衣一跃,与墨绿沉沉的黑幕融为一体,疾如闪电,留于旁观者眼里的,只剩数以百计的银龙月白色的剑光凛凛,杀气十足。
诀风等人皆是面露惊艳之色,虽说夙胤重伤刚愈不久,却丝毫不影响他出剑蕴灵的速度,招招落到实处,剑剑挥洒利落。
雪色顿下动作,掌心瞬凝开一道强光,溘溘然光晕四射开,化作一弓。
“夙胤,小心!”丹缨担心道。
未等丹缨话语落下,雪色便凛然在胸前拉开弓箭,道:“尝尝我这苍翎箭的滋味!”
漆黑如铁的苍翎箭锋利无比,迅速穿梭过千万人影,留不住半缕痕迹,直指夙胤胸膛。
夙胤冷哼一声,抬腕便是一记极快的回旋,不留任何余地地将这指苍翎箭拦空斩断——
雪色再度僵住。
这苍翎箭箭身以九天玄铁打造,无论是再厉害的神兵利器皆是无法斩断,今日竟然生生地断在了她的眼前。
夙胤攥住雪色的失神,纵着镇灵剑御气而起,以快得模糊的影子朝雪色刺去。
寒光划过,雪色回神之间唯见漆黑锃亮的镇灵剑尾搁在了她雪白的脖颈之上,仿佛下一刻便能划出娇艳的鲜血来。
夙胤一手扬着剑抵着雪色,一手握住被他劈成两截的苍翎箭,嗤笑道:“原来这苍翎箭这么强,连我这小破剑都抵不住。”
“你拿的到底是什么剑?”雪色不甘地斜睨一眼夙胤,问道。
她的苍翎箭削铁如泥,吹丝可破,如今却被他一柄她从未见过的破剑给腰斩了,着实可恶!
“你不用知道。”夙胤朝她痞笑,又近身几分,“啧啧啧……可惜了你这面相,装得什么蛇蝎心肠……”
“不得无礼!”一旁的侍婢提剑便想上前,没迈开一步便被诀风等人挡住。
“现在你是我的手下败将咯——”夙胤挑了挑眉,得意地拿着苍翎箭在雪色面前晃了晃,“重戮君家的,也不过如此。”
“你欺人太甚!”雪色嗔怒道,秀眉渐冷。
夙胤得意地在雪色身旁转悠,正欲开口,蓦地只觉背后一阵冷飕。
“住手!”
从远处突然来了一声大喝,众人转头一看,只见一列魔兵掌鱼骨灯而来,排开了众人。
夙胤见蓠蓁与另一位紫冠袖华服裹身的人同场而立,威压阵阵,没等夙胤开口雪色便一个激灵扑到了那人的怀里,委屈道:“父王——”
“夙胤。”蓠蓁叫唤了一声,招手示意他收去镇灵剑。
“重戮君,小徒莽撞了,这些都是我昆仑的小辈。”
紫冠华服的男子虽然眉角泛着黑煞点点但面容却极为和善,听着蓠蓁三言两语的介绍后看了看自家女儿,又看了看夙胤,豁达道:“既然是蓠蓁上神的弟子,便是本君的朋友,先前小女鲁莽无礼,还望几位莫怪,若是几位不弃,还请到我杀戮宫一聚。”
雪色听见熟悉的声音便从重戮君怀里出来,目光错愕地看着蓠蓁:“蓠蓁……上神?”
“别来无恙,雪色。”蓠蓁应付道。
雪色看了看夙胤,不敢置信道:“这小子是你徒弟?”
夙胤万分不耐烦地白了雪色一眼,这不屑的语气,还真不带半分掩饰。
蓠蓁点点头,饶有意味地继续盯着雪色。
雪色被她瞧得心虚,心知她来魔界是为何事便不再多嘴,又躲了回去。
蓠蓁与重戮君走在前头,夙胤等小辈和雪色走在后头,周围数十位魔兵荀绕,从还阳城到獠牙山,滚滚黑雾萦绕着,个个掌着鱼骨灯照明。
“师父。”夙胤隔着一段距离,用着心法与蓠蓁沟通。
“怎么了?”
“你和重戮君……好像很是熟识。”
“自然,他在魔界算是对昆仑友善一派的,与我也是万年的交情。”
“那个雪色?”
“也是熟识,不过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了。”
“那玄冥盏……”
“莫慌,雪色偷盗玄冥盏之事,我自会叫他们给昆仑一个交代。”
夙胤现在隐约知晓了为何蓠蓁要请命前来魔界。
不过徒步几个时辰,杀戮宫顷刻便至,大殿气势恢宏,紫檀琉璃铸成的飞檐与黑玉的地砌交相呼应,张然是肃穆威严,明晃的金匾之上“杀戮宫”三字以血色玛瑙相书,贵气逼人,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一左一右白玉雕像碧苍神兽飞扬欲动,更是令人惴惴难近,殿外皆是魔兵严阵以待,一丝不苟。
杀戮宫极大,三千余间的琉璃瓦黛房除了丫鬟魔兵的居所以外,平日里便是空了一千余间,重戮君好客,便由着几个小辈寻房间住下。
魔界的夜漫长而寂静,在杀戮宫里更是。
蓠蓁阖眸凝神,倏地嗅到了一股酒香,缓缓渗透进她的屋里。
这酒香别致独到得很,浓得醇厚,丝滑入扣间又带着花香阵阵。
蓠蓁深吸一口气,辩不出来这究竟是何种花香酿成的酒。
蓠蓁往院子里走去。
“叮铃——”
蓠蓁还听见了耳边风铃转动的摩擦声,在屋檐外传来,清脆悦耳。
院子门大开,只见两排的枫叶树红彤似火在庭院间招摇,枝头上挂满了一坛又一坛的白酒瓶子正微微晃动着小风铃,高低不一,像是点缀隐匿在烽火之间的梨落白雪,倏地风来,平地惊起一地络绎不绝的枫叶,拂动着白瓶碰风铃,叮铃作响。
满院子的酒香四溢,满屋子的风铃声阵阵,满目的槎桠琳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