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久居山中无岁月,司蔻在寒武寺待了一个多星期,突然觉得佛法也有几分道理。
每天无聊的听着和尚们诵经念佛,她感觉自己都要顿悟飞升了。
除了陆盈盈时不时上来找她唠唠嗑,日子的确清闲。
心境一好,她这身子也恢复的不错。时不时天气好还能自力更生从轮椅上起来,溜达半柱香的时间。
找借口来这寒武寺,本就是为了方便治疗,当初还想要去庄子上来着,没想到这慧明和尚这么上道,看着二表哥和美食的面子上,给她安排的舒舒服服。
这一住就是大半个月。
明日就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作为新鲜的清河县主,她自然也是收到了帖子,这大概要算第一次以这个身份在众人面前露面了。
本来想要借病推掉的,害怕皇后怪罪,礼物她都选的特别贵重,可没想到……
据陆盈盈所说,皇后联合几个诰命夫人,几乎请了全京城所有待字闺中的姑娘,连她这个远在寒武寺的都不放过。
意图不言而喻。
这皇子们一个个是有多恨娶啊。
连一向跟皇后相看两厌的丽贵妃都要摒弃前嫌出席她的宴会,有点身份地位的女人,就只差体弱的太后没出来了。
不过太后似乎也派了个心腹嬷嬷过来。
看来明日得是个大场面。
太子妃空悬,二皇子也缺个正妃,三皇子还没娶司清澜过门,老四没什么存在感,倒是他母妃物色媳妇挺积极的。
前不久才成亲的安王爷,和几个尚且年幼的小孩子,倒是可以躲过一劫。
虽然他们的这一劫,也是很多闺阁小姐的跳板。
今日司蔻得回府,到时候要跟姐妹们一起过去。顺便还要挑一挑出席宴会的衣裳,不能太素净也不敢过于艳丽。
出寒武寺的时候,却意外的在山道上遇到了明日主角之一。
太子殿下。
迎面的马车缓缓停下,男人抬手撩开了帘子,对着一旁规规矩矩让道的姑娘笑了笑。
司蔻腿脚不便,不能下马车行礼,好在太子温润大度,并未责怪。
待太子的马车走远,司蔻才缓缓回过神来。
一旁的玉珠愣愣道:“小姐,那个就是太子殿下啊……”
“是。”
当真是……天神转世,仙人下凡。那浑身的仙气儿,隔着老远瞧着,司蔻连花痴都不敢犯,恐怕亵渎了他。
“咳咳……走吧。”
司蔻揉了揉有些发红的小脸,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默念齐瑜的名字,自己可是有家室的人!
……
远在府里喂鱼的世子爷打了个喷嚏。
一定是媳妇儿在想我。
男人又咧嘴笑开。
池塘另一边站着的飞刃,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这是半个时辰内,自家主子第四次傻笑了,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在惦记未来夫人。
飞刃此时异常期待逐星或者飞云回来,更想直接一沓册子砸他脸上,看他还是不是只知道想女人,不思进取的东西!
可是他不敢。
小暗卫默默的垂下头。
算了,小命要紧,眼不见心不烦。
……他也想要甜甜的恋爱呀嘤嘤嘤。
嘴边突然感受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条件反射性的伸舌头一舔,甜丝丝的味道顿时弥漫开。
飞刃愣愣的抬头,眼前人却举着糖葫芦,一脸笑嘻嘻。飞云这个狗东西!还他那一瞬间幻想出来的美娇娘!
毫不犹豫的一拳揍上飞云那张小白脸,他觉得浑身舒坦。
被打的兄弟愣了愣,顿时气结:“不识好人心的混蛋!tui!糖葫芦你就别想吃了!”
飞云猛地后撤,论武力他不是飞刃的对手,愤愤不平的对着死男人舔过的糖葫芦啐了一口。
再得瑟的看着他。
飞刃:“……”
不跟这脑子有坑的计较。
“你们在干什么呢?”
两人闹出的动静吸引了齐瑜的注意:“飞云怎么又被打了?说出来让我乐一乐。”
齐瑜胳膊肘撑着池塘围栏,单手支着下巴看好戏。另一只手还不慌不忙的投喂剩下的鱼食。
“主子……”
飞云幽怨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单膝跪下,道:“三皇子来了消息,说是南昭的那位质子明日也会出席,让您在宴会上多注意一下,恐怕会有行动。”
“南昭质子?”
齐瑜皱眉,他表哥的野心已经这么大了吗……这位质子,可是他们南昭的一段辛秘。
废后之子。
南昭皇帝与废后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当时可是大陆上盛传的佳话。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决裂了,皇帝一气之下废后不说,还把这个准太子给弄过来成了质子。若不是这可怜人母族强盛,怕是早就命丧黄泉了。
不过他深居简出,大部分时候都老老实实待在城南的那个白梅庄子里。这会儿皇上怎么会请他过来?齐瑜可不会觉得,是皇后看他孤苦,想要给他娶媳妇的。
这小子八成是对自己父皇怀恨在心的,南昭皇帝越来越糊涂,他那几个儿子都不是省心的,若是表哥能扶持这个质子上位,倒多了一个不错的助力。
“知道了,你去忙吧。”
齐瑜把鱼食一股脑的全部洒下去,转身就回了书房。
飞刃看着兴趣厌厌的锦鲤们,抽了抽嘴角。
……
位高权重,又戒心颇重的人,总是喜欢寻各种工匠,把自己的宅子弄得异常复杂,机关遍布。
长亭赶到梁洲,没有多作休息,熟悉了路线后第二晚就开始行动。
不过眼下遇到了一点麻烦。
杜笙给的路线图不太准确,倒不是说他的人出了问题,而是这荣亲王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天才,设计的这些机关还是可以根据时辰变化的。
长亭本想硬闯,却不经意瞥见了刀柄上的淡青色布条,月光下一如她纤长秀气的手指,再一次,把他从鬼门关拽回来。
男人一个纵跃,直直落到府门口的大树上蹲着,三更月色中,宛若鬼魅。
杜笙的人果然靠得住,他们是在丑时行动的,长亭探了探,路线图完美对上。
凭他的身手,简直畅通无阻。
直到最后一间密室。
路线图的指示到这里就结束了,长亭得自力更生。
他的手正抚上机关,耳尖却敏锐的动了动,连带着呼吸都暂时停下来。
有人来了。
密道空旷无处躲藏,长亭刹那间便做出决定,迅速运功上墙,壁虎似的贴在密道顶上。
一会儿过来的人,只要一抬头便能看见他。
他在赌,赌那人的武功深浅,虽然他对自己的隐匿之术很有信心。
密道的那一头缓缓露出那个人的身影。
一坨笨拙的黑影。
长亭松了口气,看起来似乎只有荣亲王一个人。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断然发现不了自己。
不过……
什么时候,他都开始会为了逃过一劫而庆幸了?
是因为怕死了吗?
还是……有了期待。
长亭猛地摇了摇脑袋,一定是被叶息那个不着调的影响了,他明明就是在完成那个更重要的二号任务。
荣亲王走远,长亭蓦地从天花板上坠下来,落地轻若幽灵。
……
这一夜显得格外漫长。
临近黎明还淅淅沥沥下了场雨。
白梅庄的花花草草向来茂盛,杜梦沅种了快十年,眼看着它们在最娇艳的时候零落入泥,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他撑着伞立在檐下,却迟迟没有踏出去那一步。
油纸伞滴雨未沾,杜梦沅却觉得,自己的心凉透了。
往前一步就是飘摇无助的红蔷薇,他弯弯腰就能替它遮风挡雨。可偏偏动一动视线就能看见一步外的那盆珍贵牡丹。
同样摇摇欲坠。
他可是只能护住一株花呢。
杜梦沅没有动。
他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雨渐渐停下来,天边泛起鱼肚白。
光芒有些刺眼,男人伸手揉了揉发酸的眼周,微微闭眼。
唯一的哑仆上前,给他披了件外袍。杜梦沅颔首笑了笑,低低道了声谢。
他随手收了伞,放在门边。
大雍的皇后给他发了帖子,据说是生辰宴,但请了那么多闺阁小姐,心思不言而喻。
请他干什么?
杜梦沅想了想,半晌没有结果,于是甩了甩脑袋不再纠结。
他不过一个质子,回了南昭也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要么早晚领了封地回去养老,要么神不知鬼不觉死在兄弟们的明枪暗箭之下。
野心?
刚到大雍的那会儿或许还有,现在嘛……
他也不知道。
毕竟这些年,除了时不时应付一下前来打探的各路人马,他还真就没接触过其他的人。
连唯一一个贴身仆人还被毒哑了。
他似乎已经忘了许多事情。
杜梦沅本以为,仇恨会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增加,他的余生会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
可没想到,真到了这一步,这日子一天天的,反倒是清闲自在。他被南昭和大雍两个国家死死控制住,宛如笼中的金丝雀。
从开始的抵死挣扎,日渐麻木,到现在的习以为常,甚至觉得有滋有味。
他甚至连母后惨死在冷宫的模样……都记不大清了。
她最后说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冤冤相报何时了?
还是让儿子一定要替她报仇?
记不清了。
外祖一家被打压的挺惨的,人人都以为南昭皇帝是忌惮他的娘家,才会迟迟不动手。
有意思。
他们那群道听途说的外人,又怎么会懂得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呢。
杜梦沅笑了笑,带着几分凉薄与自嘲。
“云舒,更衣。”
哑仆云舒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他只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