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意思的是,在一个人数多的复杂环境里,人们总会格外注意与自己有过节的人。
四国宴,明处暗处的敌人来了大半。
司蔻处的位置很是尴尬。
大雍史上第一个封为郡主的异姓女子。有封号,有封地,还享公主俸禄。
明明宣平侯府已经没了,按理说她在那些权贵眼中,也只是个锦上添花的角色,可……
爹娘大哥的葬礼是裴玄操办的。
什么意思呢?
权贵们就会重新审视她的价值,然后惊讶的发现,她这个裴老先生唯一的外孙女,还挺受重视的。
况且,裴家小辈全是男人,只有她这么一个姑娘。
虽说裴家很久没人出来做官了,但大雍清流名士之首的头衔,可不是虚吹出来的。
比如布衣出身的平南侯,再比如皇帝的亲妹妹,华清长公主。
还有齐王府。
他们可都很需要这样一个撑得住场子,娘家名声好,又没什么实权的媳妇。
跟她条件差不多的还有一个女子。
曹焕颜。
曹阁老年纪大了,自己虽然顶着阁老的身份,却常年待在翰林院“休养”。儿子媳妇都是些不中用的,倒是这个孙女生的冰雪聪明。作为荣安公主的伴读,又讨得她生母丽贵妃的欢心。
再说了,齐云庭还是曹阁老的学生呢。
对比一下上次宫宴,也是曹焕颜跑出来蹦哒。
司蔻不动声色的瞄了她一眼,那姑娘似乎有些坐立不安,在目光对上的刹那,曹焕颜慌慌张张的移开视线。
有意思。
司蔻挑眉,撩袖夹起一块来,放到鼻下闻了闻,又状似嫌弃的蹙眉,而后招手叫来小宫女,随便找个借口,就和其他的几样糕点一同撤走了。
毕竟清平郡主悲恨催心,食不下咽是很正常的。
至于暗处的某些人,会让这“昭然若揭”的东西入谁的口,那就不是她该考虑的事。
曹焕颜傻眼,愣愣的看着小宫女把东西送走,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甘还是该庆幸。
在此之前,她从没动手害过别人,最多是编排两句小话……可这,是害人性命啊。
众人眼中完美的名门淑女,本就摇摆不定的心思,又开始动摇。
“北狄使团到!”
大家第一眼,看到的都是走在最前面,动作举止洒脱粗犷却不野蛮的北狄太子殿下。
阿伦朱。
目光不过停留片刻,便紧紧粘在其后的男人身上。
眉飞入鬓,眼眸深邃,墨发微微卷曲,小麦色的皮肤,健康匀称。
他就是北狄名将苏日勒吧。
嘴角轻抿,眉间还有未散去的皱褶与疲态,温和的微笑也掩不住男人神色间的抗拒与痛苦。
这样的人若是翻身上马,披袍入阵,一定像古罗马战神似的英勇迷人。可内心却如菩萨一般充满怜悯与良善,那么战争对他来说,更多的是煎熬。
难怪会与大哥惺惺相惜。
“朝丰使团到!”
司蔻一愣,随即侧头看去。
真巧,这次朝丰也派了太子过来。
嗯……太子封恒,司蔻对他的印象,只有全须全尾离开天机谷,还保留一身武功!
仔细一看,那男人也只是寻常的俊朗样貌,而他旁边那个穿白衣的,不知道是和尚还是道士的男人,才是真绝色。
也是个角色。
在朝丰,并无丞相之位,而有丞相之势。
朝丰国教名为莲月,中心成员如这位国师大人,还有常伴皇帝身边的教主,以及四大护法,都有一定的政治权力。
国师大人,名为云笺。
其实很少人知道他的姓名,莲月教在朝丰的地位,一点儿都不低于皇室,甚至在某些百姓心中,还略重于掌权的封家。
封恒的确与云笺不对盘。
据说是源于小时候的一次批命。
云笺是先知一族的后人,拥有测算命格的诡异加成。同样的命盘,到了他手里,结果总是比其他人更准确一些。
封恒年幼的时候,云笺就成功预言一次意外,警告太子不宜出行狩猎。
小小年纪的封恒自然是不放在眼里,一鞭子抽上去,汗血宝马一骑绝尘,没人来得及阻止。
后来果真遇到饥饿难耐的群狼,仆从死了不少,封恒也被关了半月的禁闭。
此后,年轻气盛的太子殿下,屡屡在国师面前碰钉子,却屡屡爱去找他麻烦。
久而久之,云笺也习以为常了,甚至有一次封恒没找混混来宫门口堵他,他诧异的拿出命盘算了算,才知道这个铁憨憨患了病,还硬撑着身子跟人约架……
这么多年下来,你一局我一局的算计纠葛,两人仍未争个高下。
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司蔻从楚流云口中得知,朝丰太子是这般脾性的时候,还愣了愣。
说起楚流云……
额……
封恒路过垂头看地还在嘀嘀咕咕的阿楚恽时,狠狠一下踩在他脚背上。
后者刹那疼得呲牙咧嘴,毫不顾忌的一拳头给人打过去。
封恒闪身躲过,正要还手。
“放肆!”
阿伦朱眉毛一竖,连忙捏住他的拳头,冷声道:“在下竟不知,朝丰太子是这般无理取闹之人!”
阿楚恽闻声,贱兮兮的咧嘴笑道:“太子这双脚若是不想要,不如就割下来给我们北狄最健硕的野狼做糕点?”
“大胆!”
封恒眼看着又要一拳头给阿楚恽抡上,云笺上前,不紧不慢的捏住他的手腕:“太子还是消停些。”
云笺站在后面,方才倒是亲眼所见是这个北狄亲王的儿子先挑衅的,可别人很难看到。
坐于上首的皇帝,见状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的看了两人许久,笑道:“诸位,四国宴本为睦邻友好而设,切莫伤了和气,徒曾不快啊。”
“陛下大度,我等敬佩。”
苏日勒及时插嘴道,阿楚恽面上满是无所谓的侧身站好,收放自如。而方才还护着堂弟的北狄太子,此时却变了变脸色。
冷哼一声便回了自己的位置。
苏日勒皱眉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默默跟上去,只是眉目间的忧愁痛苦又重了几分。
封恒倒是一路的骂骂咧咧碎碎念,惹得云笺时不时无奈又气闷的瞥他两眼。
“奏乐。”
太监吩咐道,大殿一角突然出现了一位貌美的妇人,长相带着浓浓的异域风情。
在北狄大臣错愕的眼神中,妇人却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雍礼。
随即双手微微举过头顶,十指间缠绕的金色小铃铛妩媚又灵动。
妇人轻轻击掌三下。
排列整齐,动作柔美的乐伎随着鼓点入殿,熟练的找到自己的站位,抱着乐器以各不相同的姿势或立或跪。
尤其是中间那个反弹琵琶的姑娘,身姿玲珑,嘴角浅笑宛如仙女似的醉人。
齐瑜趁着众人欣赏的起劲,悄悄摸回了自己并不怎么显眼的位置。
男人一落座,就像走失的狗狗,眼巴巴的望向司蔻的位置。
实在是难以忽略。
司蔻无奈的看过去。
盯着我干嘛?
齐瑜摸了摸后脑勺,咧嘴笑开,比着唇形道:
想你了。
司蔻:“……”
男人见她脸色一变,连忙指了指面前的糕点。
你有没有吃这个?
司蔻挑眉,屈起手指敲了敲有些空的桌面,小弧度的摇头。
齐瑜松了口气,下一秒却是灵机一动的眨眼,眸子里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然后司蔻就看着一脸呆滞的宫女,端着他桌子上看着就很不错芙蓉酥,表情逐渐变化到难以置信的走到她面前。
“郡、郡主……”
小宫女吓得不敢抬头看她,生怕自己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被灭口了。
司蔻看着她,却觉得有些眼熟。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小宫女一哆嗦,颤着身子道:“贵、贵人息怒,奴婢来宫里不久,奴——”
司蔻听着心烦,道:“抬起头来。”
小宫女不耽搁,哆哆嗦嗦的抬头。
她想起来是谁了。
归还兵符的那一晚,司蔻刚从凤仪宫出来,转角就碰到这么一个胆小的宫女。
“你是哪个宫的?”
那丫头顿时一惊,连忙往后退了退。
“别怕,”司蔻看着好笑,也的确摇头笑了笑:“我又不会吃了你,这么一惊一乍的做甚?”
“奴、奴婢芷兰宫的。”
芷兰宫……丽贵妃的地儿啊。
“你可曾记得我?”
直觉有时候能给人带来意外的收获,所以司蔻打算试试。
“……不、不记得。”
小宫女神色有些躲闪。
“那一夜,我可是在宫里遇到你了呢。”
“某个大胆的奴才,竟然毛毛躁躁撞到了我。”
小宫女面上突然苍白,冷汗直流,司蔻感觉自己就像个十恶不赦,欺负小孩子的坏蛋。
“你说,你认识她——”
“是我!”
小宫女出口便后怕的一缩:“不,是奴、奴婢,郡主遇到的,确实是奴婢。”
“哦?”
司蔻挑眉:“你之前就是芷兰宫里的?还是说……你之前不在这皇宫里伺候人?”
那天的情形,她仔细回忆了下。
这宫女要去的方向是芷兰宫无疑,可她来的那条路,似乎是跟宫外连着啊。
小宫女吓得差点叫出声,司蔻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又让连翘迅速点了她的哑穴。
“问出来。”
司蔻淡淡道。
连翘点头,状似平常的拉着小宫女离开了。
齐瑜远远的看着司蔻做一些奇怪的动作,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自家媳妇儿不会又准备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