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国宴,相当于一个见面会。
奏曲跳舞,吃吃喝喝之后,便可以各回各家了,次日再宣读和亲的旨意。
这一夜,必定不安稳。
陆盈盈老老实实待在了皇后的凤仪宫,静安公主却在敏妃那里关上门大吵大闹。
芷兰宫与这两处隔的挺远,此刻倒也乐得清闲。
叶眠趴在屋顶上,悄悄的挪开一条瓦缝往里瞧。
“母妃!你怎么就不着急呢?”
荣安公主满屋子乱转,柳若瑶却斜躺在贵妃椅上,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动作没有半分粗俗,那柔若无骨的模样反倒看的人心头一阵火热。
奇了怪了,明明生的是一副清纯模样,怎么就这么勾人呢。
叶眠以自己十几年小处男的经验想了又想,最终决定回去请教坐镇美人坊的阿鱼姐姐。
“急什么?”
……
贵妃一开口,少年郎的半边身子都酥了。
幸亏他可是受过正经训练的,没有弄出丝毫声响。
“皇上那么疼你,不会舍得让你去和亲的。”
“可是……”
荣安公主还是很慌。
柳若瑶稍稍坐正了身子,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回你的殿里睡觉去,明日一早就知道他到底舍不舍得了。”
“母妃——”
女人眼神骤然变冷,荣安公主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行礼告别,匆匆出了柳若瑶的寝殿。
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叶眠看得一愣一愣的。
原来她是这样的贵妃啊……
半晌。
他一直盯着的人终于出来了。
“娘娘。”
“嗯。”
柳若瑶整个人气势一变,慵懒劲儿丝毫不见,眼眸微睁,宛如利刃出鞘。
“奴婢该死,不慎被人盯上了。”
那宫女打扮的女子猛地跪下,额头死死抵着地面,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被谁盯上了?”
柳若瑶面不改色,甚至不慌不忙玩起朱红色的指甲来。
“奴婢不知,似乎……似乎是忘了什么。”小宫女抬头说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记忆丢失前,奴婢正在伺候齐王世子。”
“齐王世子?”
柳若瑶手一顿,挑眉笑道:“他还有这个本事?”
女人缓缓起身,绕过小宫女来到梳妆台边,撩起繁复的纱裙坐下,对着铜镜拆起发饰来。
“不论他有没有这个本事,齐瑜若是出手,必定与齐云庭脱不了干系。”
“现在……”
柳若瑶缓缓起身,走回宫女旁边,伸出食指轻点上她的额头。
一只长相诡异、米粒大小的怪虫,挥动着爪子就直直钻入了皮肉之中。
“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只见那女子浑身哆嗦一下,再开口时,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声音,却平白多了几分畏畏缩缩的感觉。
“回……回娘娘,齐王世子吩咐奴、奴婢,把——”
叶眠一惊,迅速运功弹出一道气劲,击碎了那宫女的脖子。又在柳若瑶抬头之前,足尖轻点,飞快逃离了芷兰宫。
“来人。”
看着眼前刹那多出的一排黑衣男人,她拧眉呵斥道:“一群废物。”
“即刻起,加强戒备。”
“是。”
黑衣人齐声道。
“滚。”
诺大的殿中,空荡荡的,柳若瑶早已习惯了夜里不让人伺候,只得自己揉着发酸的眉心,缓解疲劳。
“齐王世子……”
齐瑜到底让她做了什么。
叶眠蹲在宫外的大树上,惊魂未定。
事情还要从几个时辰前说起,连翘姐突然拎着个昏迷的小宫女,找到潜伏在宫里的他。
“这人是二皇子府上的,两副面孔,很不简单。”
连翘揉了揉有些红肿的胳膊,没好气的道:“我一会儿把她弄醒,你跟着她,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消息。”
“可连翘姐……我是要留下来保护主子的。”
叶眠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懵逼的道。
听到这话,连翘当即垮下脸来:“不用你管那么多,这是主子的决定。”
主子她可是要跟某个野男人一起回去呢。
简直就是,美色误人。
齐?野男人?瑜出了宫,正坐在司蔻的马车里。
“不开心?”
司蔻淡淡道,语气里存了些不易察觉的担心。
齐瑜摇摇头:“也不是,豆豆……”
男人先看了看她,又努力错开她的目光。齐瑜的下颌线很完美,这个角度,像是上帝精心雕琢过一般。
“齐云庭,司琰,还有……苏日勒,都是我很敬佩的人。”
“……也很向往。”
齐瑜垂着眸子,成为纨绔已经非他所愿,而爷爷还要一遍又一遍的给他描摹天下山川。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表哥拒绝把那株凤凰根给司琰,司清澜又逼苏将军当众下跪,而现在……身旁坐着的,他心爱的女人,又说要与他为敌。
司蔻叹了口气。
默默揽过他的肩膀,男人一愣,无心挣扎,轻易的就随着司蔻的力道躺下,脑袋支在她的大腿上。
她伸手掩住齐瑜的双眼,轻声道:“世事难料,身在这个位置,就要看得透一点。”
感受到手心睫毛划过的酥痒,司蔻心跳快了几分。
可这样的情绪,已经丝毫不会影响她想要说的话,做的事了。
“阿瑜,你既然已经选择跟着齐云庭,就要做好兄弟反目的准备。”
男人明显僵硬了一瞬。
“我知道这话有些凉薄,”司蔻指尖挑开他额前的碎发,笑道:“古来夺嫡,失败了要么是全军覆没,要么你就得反戈投靠新帝。”
“要是成功……”她想起楚流云口中上辈子的事,以及齐瑜那颇有意思的婚姻。
“齐云庭看着,可不是那种冷心冷情的帝王,他既然能为了司清澜放弃我大哥那种助力,又毫不犹豫拒绝北狄公主。”
“阿瑜,人总是会长大的。”
“在齐云庭心里,江山美人他都要,哪有这么好的事。”
“还是司清澜那种风华绝代的美人……以后指不定要为了她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来。”
“共苦容易,同甘太难了。”
司蔻摇头笑了笑:“听起来像是我在挑拨离间?”
“不……”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齐瑜没想到她会这么,毫不遮掩。
“我跟他们俩可是仇家,自然不希望齐云庭好。”
伸手捏了捏男人的耳垂,带着些惩罚意味:“幸好我也爱你,不然就仗着你这副傻样,恃爱而骄,硬逼你跟着我干,你得多难受?”
“我——”
“嘘。”司蔻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别说什么肉麻情话,我可经不起夸。”
“等着吧,阿瑜。”
“不管怎么样,你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齐瑜轻轻吻上她的掌心。
司蔻如触电般,猛地把两只手都撤回来。
男人一愣,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他似乎无师自通的懂了什么叫“反撩”。
“嗯,我不逃。”
随即浅浅笑开。
跟往日咧嘴的傻笑不同,此时的齐瑜,眉眼弯弯,眸子里仿佛盛满了星光。
司蔻直接上手死死捂住他的眼睛。
“到府上了,你自己回去吧。”
男人翻身坐起来,还小心翼翼的替她整理好衣裙。
“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我答应你的,也绝不只是说说而已。”
话落,齐瑜猛地凑过来,在她唇上落下蜻蜓点水似的一吻。
甜丝丝的。
没等她缓过来,就飞速消失在了司蔻眼前。
临走前还非常温柔的笑了一下。
温柔……
这个词有生之年也会跟齐瑜沾边吗……
妈耶。
司蔻默默捂脸,以至于上马车来扶她下去的玉珠,看得十分震惊。
宣平侯府。
此时大舅母怕是早就歇息了,司蔻径直去了书房。
却在门口看到……
蹲在一旁打瞌睡的叶眠,和靠着门框发呆的裴玄。
“二哥?”
“嗯。”
裴玄点头,给她让出一条道来了,下巴向着书房扬了扬。
叶眠睁眼,猛地跳起来,得亏他身子骨好,不然非得脚麻摔地上不可。
司蔻笑了笑,进到书房里点上油灯,又十分熟练的泡上一杯茶,推到裴玄面前。
“大半夜的来蹲我,是什么要紧事?”
“……”
裴玄淡淡瞥了她一眼,司蔻明明白白感觉到,这人定是在骂她不识好人心之类的。
“看你是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想了想又补道:“怕母亲担心。”
死傲娇。
司蔻挑眉,不跟他扯这些没用的:“事儿的确遇上不少,有人给我下毒,致死的那种。”
裴玄瞬间拧眉,平日里偏文弱俊逸的面瘫脸,一下子就多了几分致命的吸引力。
“有个怀疑对象,曹阁老的孙女。”
“曹阁老?”
裴玄身为裴家公子,自然是对这些文人界的几个大佬十分熟悉。
“只是怀疑他孙女,”司蔻端起茶抿了一口,夜里凉,热腾腾的雾气让裴玄看不太清她的神情。
“曹焕颜似乎对齐瑜有意思。”
“齐瑜?”
与方才问起曹阁老,语气中的不确定相比,现在从他口中听到齐瑜的名字,满是嫌弃。
“拈花惹草。”
司蔻轻笑出声:“得了吧,外人说说也就行了,你可是他这么多年的好友诶。”
裴玄丝毫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态度。
以前是以前,现在嘛,齐瑜既然要跟他妹妹在一起,那就必须什么污点也没有。
他当然知道齐瑜不是那种风流成性的家伙,只是……不知道跟其他女人划清界限,让她们产生不该有的幻想,那也是罪过!
司蔻自然是不知道,坐这儿淡定喝茶的面瘫,几个呼吸间还能想这么多事。
“总之,有惊无险,哦不对,”司蔻笑道:“也没有惊到,我很好。”
“告诉大舅母,不必担心。”
裴玄差点呛住,看着她嘴角咧起的弧度又不忍心怼回去。
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起身开门出去。
看着裴玄背影消失,司蔻迅速转过轮椅,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鲜红的过分。
“主子!”
刚进来的叶眠惊呼出声,司蔻一个眼刀过去,却是迟了一步。
裴玄听见动静,立马就往回走。
意识消失的刹那,司蔻莫名回想起了齐瑜的那个离别吻。
甜丝丝的。
不是形容心情,而是真实的味觉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