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没什么人。
皇上出宫可是大事,司蔻走出万福楼的时候,飞龙卫正排列整齐的撤回大营。
大雍的宵禁法令很是严格,执行力却严重脱节。胆小的百姓乖乖闭门不出,胆大之徒,正在花楼酒肆里快活。
“今夜怕是睡不好了。”
司蔻缓缓道,她的声线向来柔和,像是哄人一般。
裴玄挑眉:“听这意思,平日里你就能睡个好觉。”
“那摘星楼的账本和卷宗,我是不是可以不管了。”
“别这样……”
司蔻扯了扯他的宽袖子,像小时候那样撒个娇。裴玄那张脸肉眼可见的黑下来。
“你正常一点。”
“这很正常。”
司蔻歪头笑了笑,长亭的剑尖擦着她的鬓边,刹那间挑飞一支泛着幽幽蓝光的铁箭。
裴玄闪身撤到司蔻的轮椅后面,长亭半步上前,挡在两人身前,横剑做防御姿势。
叶眠打了个手势,四周能隐蔽的地方全都悄悄蹲上新训练出来的刀堂弟子。
主子说,这是出师任务。
真不知道……她哪里知道这么多新鲜花样。
她还说,今夜这架必须得打,不然生活太无聊,要亮出来一些厉害的,免得没人注意到她,继而不来找她麻烦。
“大胆!竟敢袭击当朝郡主?尔等无知狂徒,可知这是死罪?”
叶眠:“……”
主子可真敢信任这些新人刺客,不知怎么的,叶眠竟生出一股视死如归的使命感来。
转头看周围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后辈们,个个目光如电如炬,恨不得要冲出去砍人似的。
真?初出茅庐,觉得自己头硬如铁。
半晌。
“此单与郡主无关,在下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暗处走出来一个看起来挺厉害的蒙面男人,典型的江湖杀手打扮。叶眠无语,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头头啊,那……刚刚自己就潜伏在他旁边,这人都没发现。
看来今晚这刺客水平一般,不必紧张。
“拿人钱财?那本郡主出双倍,反要那人的项上人头,这单接不接?”
杀手头头犹豫了一瞬,一脸难为情的摇头道:“不行,这样不讲道义。”
司蔻:“……”
真丢杀手的脸。
“杀手不过是亡命夺财之徒,何必讲道义?”
裴玄冷冷道。
那人依旧一脸为难,身后却突然刺来一剑。寒光闪过的瞬间,他用余光瞄到,连忙弯腰躲开,又侧身横跳,曲腿一踹。
“三弟?你……”
被他踹倒的男人宛如瘦猴,那双眼却是阴鸷狠毒,这么对比起来,杀手头头长得憨厚多了。
而且功夫也挺不错。
“大哥,你话真多。”
“杀!”
身后其余杀手顿时一拥而上,只有那个老大还在懵逼。
三弟刚刚……是要杀他吧。
要杀他诶。
“你站住!”
男人连忙扣住他的肩膀,却被猛地甩开。
“滚!这女人一看就不是省事的,不如一起杀了。”
“你讲道义不赚钱,那就让我来——”
这正在兄弟相残的两人同时一转头,手下们被长亭砍了个干干净净,倒是老大的武功路数被司蔻看了个明明白白,不像是杀手啊……倒像是什么正经秘籍。
“小心!”
地上尸体凌乱,血流遍地。
“他们是谁?雇主还叫了其他人?”
新来的一批刺客可不管这些,余光都没给发问的两人,直直朝司蔻三人扑去。
来势汹汹。
司蔻毫不犹豫发动机关,暴雨梨花针瞬间致命。
叶眠在同时领着身后众人冲向打斗中心,一时间场面异常混乱。
被叫做三弟的那个瘦猴男人,猛地把第一批杀手头头踹进人群中,眼睁睁看着他伸出的一只手臂,在惊愕的眼神中被一刀砍断。
“再见了,大哥。”
瘦猴男人咧嘴一笑,动了动嘴唇比着口型,连忙运功一跃而去。
躺在血泊里的憨厚“大哥”,直直看着掉在自己面前的胳膊,任凭黑衣杀手在自己身上踩下脚印,却是半点不想动弹。
真的不知道哪里落下一把剑,精准的插在了孤零零的一支手臂上。
“……”
男人大骂一声,瞬间翻身站起来,抽出那把剑开始疯狂的砍人,毫无章法却凶猛异常。
司蔻挑眉,注意到这边的状况时,她还有些惊讶。现在的人,都喜欢献祭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来获得力量吗?
不过好在这人熟练使剑的那只手还在,也不至于瞬间失去战斗力。
有了这么个疯子,战局渐渐失去平衡。
司蔻不禁庆幸,刚刚剁他胳膊的不是摘星楼的人。她和裴玄现在就像两个考官,都是懂武的人,一个没练,一个废了,不过评估一下楼众们的表现还是可以的。
刀堂弟子们出招是有些生疏,不过好在干脆利落,招招致命,见血封喉。
可惜,最后一个人头,被那个断手的疯子给收了。
“多谢。”
司蔻对着那人,淡淡道。
“……”
男人一把扯下蒙面巾,高大的身子如山体崩塌般瘫坐在地上。
“今后有什么打算?少了只手,练练还能打。”
司蔻这话算是点醒了他,这背后捅他刀子的“好三弟”,可必须是要弄死的。
“在下冯烈,黑龙寨大当家。”
黑龙寨?
就是前些日子弄死工部张大人的那个?
“冯烈愿追随郡主,这条命,从此就是郡主的。”
“你的命本来就在我手上,”司蔻轻声笑道:“换个好处,这个不够。”
冯烈拧眉,随即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冯家祖上其实是制药世家,我手里……正好有凤鸣丹的残方。”
凤鸣丹……
司蔻呼吸滞了半分,只刹那便恢复正常,道:“还有谁知道?”
“我二弟。”
“……”
没脾气了。
这种连一国皇帝都热衷的东西,能随随便便告诉一个二弟?
“去城西。”
……
作为大雍京城的红灯区,这里不仅有整个国家最华丽的花楼,还有最豪气的赌坊,最奢侈的酒肆,最美的姑娘少年和最野的嫖客酒友……
齐瑜不常来这里。
他虽为纨绔,却是只去那种高档的风雅之地,喝喝小酒,听听小曲,来这边都是为了办事。
比如这美人坊。
据说这段日子出现了一个绝顶美人,看一眼都能勾魂的那种,户部尚书的嫡子,最近可是这里的常客。
兵部尚书是齐云厉的岳父,户部尚书的闺女又在不久前怀上了二皇子的孩子。自家爷爷与刑部尚书是好友,曹阁老与礼部大人是故交。
不久前,皇上把调查工部张大人之死的案件,直接交给了表哥,最近也是毫无头绪,才只能出来瞎碰运气。
却没想……能看到司蔻。
她戴着面具,身旁跟着裴玄,大摇大摆的就进了美人坊。
刚刚……裴玄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齐瑜咽了咽口水。
完蛋,未来二舅哥不会误会什么吧。
另一边。
“齐瑜是个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司蔻无奈笑了笑:“他没那个胆子跑到这儿来寻欢。”
“八成是齐云庭那边出事了吧。”
“哼。”
裴玄并不领情,甚至还为司蔻急于为他辩解的行为感到恨铁不成刚。
“行了,咱们先去看看冯烈,不知道阿鱼的手艺有没有下降。”
阿鱼美人坊明面上的老板,长的那是一个妖娆多姿,顾盼生情,在摘星楼里,可是和温婉大气又冰雪聪明的紫苏,并列两大女神。
曾经叶眠还问过,为什么司蔻自己不在女神之列,直到后来跟着她出过一次任务,灭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江湖组织,才跟着其他人一起私底下叫她,魔头。
那时的大哥叶息总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麻痹自己,摘星楼是个贩卖消息的组织,可一穿上暗堂特制的衣服,杀个人眉毛都不会皱一下。
第一代暗堂可是主子一手训练出来的。
唉,还是阿鱼姐姐好。
“阿鱼姐姐!”
叶眠跳到女子面前,熟练的让她捏脸。
司蔻:“……”
这玩意儿真是她暗堂精英?
“主子。”
阿鱼毫不留情推开叶眠的柔嫩小脸蛋,迈着风情万种的步子,走到司蔻身前。
“那位来了,我给你们留了间房,可愿去试试?”
“拒绝。”
司蔻面无表情的绕过她,伸手给冯烈探脉。阿鱼适时安静下来,房间里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无性命之碍,仔细养养就好。”
“这人身份特殊,就先把他安置在你这儿。”
“没问题。”
阿鱼笑道,目光在她身后的裴玄身上停留一瞬,就十分自然的移开,接着道:
“今夜来了不少熟人,恰好也是明珠第一次露面,怕是会来事儿。”
阿鱼说着,带着司蔻来到视野最好的一间包厢,她能看到百无聊赖的齐瑜,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只顾喝酒的齐云厉,满面搞事笑容的封恒,还有……兴致盎然的司清澜。
“怎么哪里都有那个女人?”
司蔻皱眉道。
阿鱼掩唇一笑,眸中却是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那姑娘向来爱好热闹,遇到这事总会来插一脚。”
“她的武功境界未稳,不过就是二流水平,要真打起来了,受了什么伤的,齐云庭还不得掀了我这美人坊。”
“谁不知道三皇子疼这个未婚妻,跟眼珠子似的。”
司蔻听着好笑,头一次见到阿鱼这么针对一个女人。
“怕什么,你美人坊背后可是摘星楼呢,齐云庭不敢动手的。”
“还是主子好。”
阿鱼把头搁在她肩膀上蹭了蹭,淡淡的脂粉香窜入鼻间,司蔻无奈扶额:“知道我好就行,你先起开。”
“对了,坊里有多少南昭的姑娘?”
阿鱼一愣,随即道:“二十个,其中还有四个卖艺不卖身的,两个年纪小还在学琴学唱的,余下皆是坊中的顶级姑娘。”
南昭人的皮肤大都瓷白细嫩,连杜笙一个男人都如此,更别说这些水似的姑娘了。
只是……
“卖身契都还留着?”
“留着,那些姑娘都挺安分的,”阿鱼淡笑:“当年主子在南昭救下这群难民,她们可是自愿签下的啊。”
“卖艺还是卖身也是全凭自愿,不过唱曲儿弹琴没后一样挣得多,”说到这地步,阿鱼轻轻摇了摇头,半分无奈半分嘲讽道:“主子,你别小看这么一座坊,勾心斗角什么的,可不比其他地方少。”
“嗯,我知道。”
司蔻往下方舞台一扫,姑娘们打扮的艳而不妖,一派歌舞升平之景。
对那些男人如痴如醉的目光,她们是享受呢?还是鄙夷呢?
在场可是有不少嫖客,愿意成为明珠的裙下之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