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草木在尽情舒展着自己的枝条。
这注定不是一个寻常的夜,也注定了要发生一些不寻常的事。一场风暴正在将这里包围,而处在风暴中心的人,却还没有丝毫的察觉。风暴来临的时候,只有两种方式可以有机会逃脱。一种是远远的逃开,一种是在风暴的中心点搏一搏。
那些当然是针对凡人来说的,放在神仙身便没有那么适用。就像是眼下,慕容部的士兵已经围住了帐篷四周,但宰予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一群凡人对一位神仙下手,就像是蚂蚁能咬死大象一样可笑。
风吹动了帐门,慕容皝便像这阵风一样,从账外飘了进来。这是很高明的功夫,足以解决到很多种麻烦,但绝不包括眼前的宰予。
慕容皝自己也知道,所以他没有动手,他甚至没有佩剑,也没有藏着匕首之类的短兵器。
“仙师,可曾用过饭么?”
宰予摇摇头,道:“我这儿连一粒米都没有,哪里谈得用饭。左贤王来的时候可曾看见了铃儿?这丫头说是去买些米面,却去了半天也不见回来。”
“想来是路有事耽搁了,仙师,我帐中正烤着一只鹿,滋味很是鲜美,仙师不妨到我帐**享!”
“这鹿是有主人的,还是没主人的?”
“自然是有主人的!”慕容皝说的很肯定。
“既然有主人,左贤王又是如何弄到手里的?便不怕主人找到你的头?”
慕容皝笑道:“我怕个什么,主人没本事看住自己的鹿,又怎么能怪别人捉回来吃。何况一头鹿都看不住的人,想来也没有本事来找我的麻烦。”
宰予长叹一声,道:“左贤王真是枭雄,可惜对很多往事都不太清楚。当年我隐姓埋名,辅司马氏一统天下,司马炎一朝雄主,尚没有胆子对我下手,左贤王是不是太过自信了?”
慕容皝见他不再绕圈子,便直言道:“仙师的过往,我知道的的确不多,但也不算一无所知,铃儿告诉了我很多东西。司马炎留不下仙师是他无能,我可不会让仙师去别处云游。只要仙师肯留下,天下江山,皝与仙师共享。”
宰予自然不会信他的鬼话,且不说他能不能拿下这座江山,便算是做了江山之主,又怎会和第二个人分享。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慕容皝离那个主字还有些遥远,却已先已主来自居,如此骄傲之人,何以成就大事。
“我若不肯留下呢?”
慕容皝笑容顿住,一字一句的说道:“仙师要是不愿留下,只怕我少不得强留。”
“那你不妨试一试,看看能不能留下我。让铃儿那个丫头给我滚回来,背叛师门,要受重惩。”
“仙师且息怒,铃儿也是好心为之。再说我已答应了要娶她为妃,已不可能把她交给仙师了。”
“娶她?”宰予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你要娶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婆?”
“年过半百?”慕容皝有些疑惑。
“她没告诉你她的年纪?惠帝元康七年,我将她从群盗手中救出,那时,左贤王只怕还未出生吧,你真的想好了,要娶这么一个老太婆?”
慕容皝却又笑了,笑的亲切自然。道:“铃儿是仙道中人,有驻颜之术,年纪又如何会是问题。我们两个人的事,便不劳仙师操心了。”
“既然你想好了,那就动手吧,早点摆平了这些事,我也好早些启程。”
慕容皝朝着他鞠了一躬,也不转身,只是后退着推出大帐。
他出帐不过几息,便是羽箭破空的声音。大帐在一瞬间变的千疮百孔,箭雨从四面八方射来,掉在宰予的头,却像是撞到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被阻在了半空之中。
等到箭雨过去,宰予的头顶已堆了几斤重的羽箭。将头顶这一团扔到一边,宰予从席位站起身。他已看清了帐外的一张张面孔。惊讶惊悚,还有嗜血与疯狂。慕容皝已经不见,铃儿也不在这里。他们只是准备了几百名死士,来对付他这个恩人。
宰予有些出奇的愤怒,一种不被人重视的愤怒。他本以为就算是寻不到其他的仙人,也该是慕容部最出色的一批勇士来出手的。没想到只有一批死士,这让他感受到了侮辱。
他有心杀人,但又担心这些人死后,地府探查死因,会泄露他的身份踪迹。可如果不杀人,这些死士就会像夏季的苍蝇一样,嗡嗡起来没完。
这世界的苍蝇总是惹人心烦,偏偏你又不能去拍他,你若是拍死他,只会脏了自己的手。
宰予有些想暂时避开,让开这些苍蝇,去把那个叛徒给拿下,然后抓紧时间到建康去。
脚下轻轻一跃,身子便跃到帐篷的顶,如同树一叶,摇摇晃晃,就是不坠下来。正想再跃出两步,从此处暂时离开,却听见了铃儿的声音。
“师尊,怎么能说走就走呢,弟子还想好好侍奉师尊呢!”
脚的动作停下,非但没有跃走,反而又落了回来,四下看了看,依旧没有铃儿的影子,想来是躲在了后面。
“我当初就不该救你,背叛师门,欺师灭祖,你该死!”
“呵呵呵!师尊真是绝情呢!好在弟子也留了一手,我已将师尊的事情全数写在了纸,派人快马加鞭赶到洛阳去,只要一个月内没有消息传过去,他就会把那张纸烧下地府!”
“是嘛,你派去的人是不是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汉子,留着络腮胡的那个,好像是叫什么什么浑来着。”
铃儿没有再说话,宰予已循着声音冲到了她身前一丈。原本威胁他的手段都已然失了作用,难不成就只能在这里等死?
不,她不要。她的命要放在自己的手里,她的一切都要由她自己来决定。没有人可以主宰她的生命,谁都不行!
挡在面前的死士一个接一个倒下,宰予的步伐越走越近,一丈的距离已缩短到了一半。他现在就是一个猎人,铃儿则是他的猎物,对于已经掌握在手里的猎物,没有必要下手太快。这种时候,动作应该慢下来,一点点的逼近,让她在惊慌与恐惧中绝望。
他的目的是达成了的,当他与铃儿相聚三尺左右的时候,铃儿已吓得瘫坐在地。她最了解自己这位师父的手段,实在不敢想象,那些手段落在自己身,会是个什么味道。
她已有些后悔,后悔为什么会信了慕容皝的鬼话,甘愿背叛师尊。她实在太过轻易,总是没有什么防备,就会相信一个男人。
宰予在笑,笑的如同春风,他的声音也像是一阵春风。
“好徒儿,别怕。为师不会杀你,为师会送你去一个地方。你若是机灵一些,或许还能活下去。”
“什…什么地方?”
“我当初是从强盗手里把你救了出来,自然要把你送回强盗窝里了。一饮一啄,都是天定啊!”
在铃儿的颤抖里,宰予轻轻抚了她的头。动作轻柔的,如河边的拂柳。
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