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照耀了整座扬州城，渐渐开始喧嚣的街道上，只有东城边的私园，门庭依旧安静。

马府平园的西门一角，一个人影佝着腰背，鬼鬼祟祟地向前移动。

“嘘——”

那人食指竖于唇上，转过身向后招呼，同样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紧随其后，接着，又一道身影从他们身后的转角跟出。

最前一人转过头，看到那双手背于身后，悠悠闲闲一路走得像在自家散步的人，小声焦急唤道，“玄渊，你快低下身子，别被发现了！”

阳光照到他抬起的脸上，正是这座园子的小少爷，马骥。

后头被点名的楚慈不作声，依旧走得玉树临风、优雅从容。一夜未眠的他依旧光彩照人，反观前头那偷偷摸摸的三个人，此刻齐齐回头看他，一脸的风尘仆仆，眼皮子都快垂到地上去了，一路的哈欠连天。

林初摸摸感觉有些憔悴的脸，心里腹诽，不得不说，有些人，天生是被厚爱的。

“嗨，你别管他，他是客人，走正门都没问题，”双手拢着前襟的江莲生蹲在墙下，“我们几个这样子可千万不能被逮到。”

他指着林初继续道，“我这也还好，就是林初这脸……”目光一触及左眼青紫的林初的脸，莲生就有点忍不住，“你爹娘看到，非得捶死你不可哈哈哈哈……”

马骥看不得这小子笑得一脸的幸灾乐祸，半蹲着行至莲生面前，抬手给了他脑袋一下，“你还笑呢！要不是你下手那么重，我姐这如花似玉的脸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马骥满目怜惜地抚上林初的眼睛，脸上全是心疼。

“滚，”林初瞪他一眼，一把打下他作怪的手，“你丫戏真多，还不快点进去，等下姨母和姨父发现我们都不在，我就说你昨晚带我打架去了。”

马骥立马缩回手，摸摸后脑勺，乖乖地前头带路去了。

墙边的树郁郁葱葱，树影斑驳下，马骥终于带着他们蹲行到了一个极其偏僻隐蔽的小木门前，木门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头的漆色也都掉落得差不多了，马骥握起门上那格格不入的锃亮的大广锁，摸了摸身上，接着蹲下身不知在地上寻些什么。

莲生拢着衣襟凑过来看，“你找什么呢？”

“你帮我看看地上有没有尖细的小木棍之类的，我用来开锁。”

“你家的门，你没钥匙的吗？”莲生好奇地问道。

马骥转头白他一眼，“废话，我们家除了看大门的有钥匙，我爹娘和阿姐都没有。”

“哦——”莲生点头表示听懂了，原来，大户人家的主人都是没钥匙的。

“你去那边角落里看看，有没有谁扔地上的针。”马骥低着头，两只手在地上卖力地刨着。

江莲生乖巧地点头，一手拢着衣襟，一手学着马骥的样子，在角落里刨土。

楚慈站在他们身后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俩孩子也忒笨了点，看起来还是林初聪明点。

“马骥，我看话本子里写的，高人都是拿头发丝开的锁，你拔根头发试试？”看起来聪明点的林初，聪明起来，果然非同凡响。

楚慈扶额。

“对对对，我也看过。”莲生突然被提醒，忙不迭地连声赞同。

眼看马骥真的伸手从自己头上拔了根头发，楚慈上前伸手拦住了他，“算了，我来吧，我会开锁。”

开玩笑，让他们这样试下去，要么永远进不去，要么锁眼被堵死，然后永远进不去。

在马骥和莲生怀疑的眼神中，楚慈随意地拔下头顶的金簪，往广锁锁眼里就那么捅了几下，下一刻，“啪嗒”，锁开了。

他又随意地拔出簪子，插回髻上。

马骥眼神瞬间充满崇敬，一手搭上楚慈的肩头，兴致极高地道：“玄渊，真没想到你连开锁都会啊，怎么，你也经常半夜偷偷溜回府？”最后一句又展现了马小爷与生俱来的八卦能力。

楚慈一脸正气凛然地道：“你说笑了，玄渊生活无趣，不像马兄你夜间如此多彩。”

林初偷偷在他身后翻了个大白眼，装啥大尾巴狼，你那夜生活过得，还不如马骥夜夜笙歌，京城人人都知，提刑按察使司，星夜哀嚎遍野，京城小儿听到楚大人三字，夜哭不止。

后头的莲生拿下锁，悄悄地拔下自己头上的玉簪，照着刚才楚慈的动作扭了几下，不过，玉簪比金簪粗多了，捅不进锁眼里。

前头，马骥伸手推开小木门，“吱呀吱呀”的声音，在寂静的后园有些刺耳，他小心地拍拍胸口，“还好这会儿我爹和我阿姐应该已经去铺子上了，我娘应该在前头浇花，我们动作快些。”

“那……这锁怎么锁外头？”莲生举着那把锁问他。

马骥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径直向前走，头也没回道，“把门掩上就行，等会儿给马力，让他来锁。”

“哈——”林初一只手捂着眼，一只手捂着嘴，“困死了，赶紧的，各回各房，对了，马骥，等会儿让马力给我弄点药来，最好一天就能让伤消失的神药，我还想趁着这两天鲥鱼鲜出去大吃一顿呢！”

楚慈嗤笑，“神药，你找王三买去，他的药可是神仙亲传。”

“去去去！”林初没好气地轰他。

“姐，我可真佩服你，都这样了，还满脑子惦记着吃的，”马骥竖起大拇指，“您是这个。”

后头的莲生点头表示赞同。

“还不是来扬州路上，马力给我馋的，什么鲥鱼白鱼的，我当时口水都流出来了。”

走在最前头的楚慈突然停下脚步。

“可惜了，这两天，你们两个都出不了府了。”墙角缓缓走出一个人影，长发高高束起，发间斜斜插着一只做工精致的银簪，面容清丽，眉眼间带着几分英气。

马骥转过头和林初对视一眼，两人心中皆闪过，完蛋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