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有足够的工人,加上贷款的资金支持,以及监理流程等的通顺,老四的二层别墅进度可观。
很快屋顶阁楼的结构便做好了,绿色的屋顶也加盖完成,粉色的外墙涂刷完毕,几个卡通的玻璃幕墙挂件也已固定,二层的欧式小阳台已可摆放鲜花,消防滑梯早已连接上二层单独设置的门。灭火器、水泵、电箱、风罩等也都各就各位。一层的钢管已经竖起,正对着二层底板上那个大圆洞的中心。门窗安装完成,地窖的人防盖已经扣上。水、电、风、路都已通畅。由于内部还没有装修,所以暖气暂时未安装。
“这‘一等奖’咋弄啊?”宫师傅指着图纸问老四。
“这一等奖……你觉得咋整合适?”
“要不就找块儿大石头,完了把这‘一等奖’刻上去。”
“行啊!这主意好啊,就跟城里那些大企业似的,院里都得放块刻字的大石头。嗯!就这么干!欸?石头得上哪弄去?”
“那么大的石头要是咱们自己去山上凿,路费啊人工费机械费啥的算在一起也不少,再说也不一定能凿出来合适的石头。我看不如直接买划算。我认识一个人,他在采石场打工,看看能不能通过它买块石头。”
“行,那你费心了。你帮着寻么块合适的石头,我去联系一下刻字的人。”
这个刻字的人,首先得有工具,其次还得有经验,否则搞不好一块石头就毁了,重要的是还得会点书法,这样的人上哪去找呢?老四一下子就想到了阴阳先生,他经常给人,不对,给鬼,也不对,反正就是他刻过墓碑,墓碑也是石头,所以他肯定能胜任此事。
“喂?先生啊?”
“谁啊?”
“我,老四。”
“老四啊,啥事儿啊?是不是我叔……”
“先生你咋总惦记我爹啊,不是那事儿,我寻思着找你帮忙给刻几个字。”
“刻字?咋地,要给谁立碑啊?”
“立啥碑啊,就是在石头上刻几个字,完了放在我新盖的房子跟前儿。”
“给房子立碑,不是!给房子刻字?老四啊,我这么多年都是给坟刻碑,没给房子整过啊?这不行吧,是不是有啥说道啊?”
“你刻完字,我用红油漆一刷,不是黑字,能有啥说道?”老四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突然犯起了嘀咕。
“我刻倒是能刻,就是吧,怕有啥忌讳。要不你先去大仙儿那请道符,完了我再去给你刻?”
“行,这样最好了,咱们都安心。那先这样,都准备好了我再联系你。”
隔天上午,老四来到了大仙儿家。表明来意后,大仙儿在一张细长的黄纸上画了点字,又用红纸包了起来,递给了老四。老四双手接过符,又上香参拜,在红盒子里投完钱后便回了家。
几天后,宫师傅弄了块椭圆的大石头回来,卸下车后,与老四和几个工人一起费力地把石头放到了合适的位置。老四把从大仙儿那里请来的符放到了石头上,又找了块砖头压住,然后便电话通知了阴阳先生。
下午,阴阳先生带着工具来到了工地上。他双手合十,冲着那道符拜了拜,嘴里念叨了几句,然后将符拿起来烧掉了。之后阴阳先生便开始刻字了。
由于房子已经基本完工,随着工程量的减少,工人也没剩下几个了。今年由于耗在老四别墅的时间有些长,多少影响了宫师傅的收入,所以他现在有两个想法,要么工程彻底结束,把钱结清,这样自己就有精力去接别的小工程了。要么老四就再加个大活,比如说装修,这样的话就可以增加工人,自己也相应地就会多赚些人头费和材料费。
“这屋子里面,还装不装修了?”宫师傅问。
老四其实很想装修,然后再把暖气安装上,今年就能在新房子里过年了。虽说贷款的钱还有剩余,但是之前的种种让老四担心之后的验收会很艰难,一番权衡,老四决定等到验收通过了,拿到房本后在考虑装修的事。但现在也不能把事情说死,万一要打算装修了再找不到人,而且还会影响宫师傅的心情,心情不好就会影响别墅的收尾工作。
“装修……我再考虑考虑,不知道装啥样的呢。”
宫师傅给老四递了支香烟,点燃后说:“我跟你说啊,这房子吧,就好比女人,这装修吧,就好比那内衣,女人穿了一件好内衣,你每天回家一看,这心里……是不是,也舒坦!”宫师傅推了下老四,一脸淫笑。
“我啊,暂时还是喜欢光着的!”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老四又跟宫师傅闲扯了一会儿便回了家。
老四给村长打了个电话,说了要验收办房本的事,村长让老四明天上午到村委会去找他。
第二天一早,给贾总送过了早饭,老四就到了村长跟会计的屋里,两个人正在喝茶看报纸。
“呀,老四来了啊,就等你呢!”村长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报纸,他站起身走向了文件柜,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文件,放到了桌子上。“这是乡里面啊,特意为你这个二楼设计的文件,说是开了好几次会才做出来的,都是成绩啊。对了,乡里面着重强调,字必须要签全啊!”村长随意地翻了两页,然后拍了几下文件,便回到座位上喝茶了。
老四拿起文件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感觉不止在手上。老四把文件放在桌子上,越翻越烦。他很不理解,盖个房子咋就这么难呢?没听说谁家盖房子还得跑这么多部门签这么多字。从买地到监理到专家等等一路坎坷,到现在房子都盖完了,事儿还没完!就因为自己盖得是二楼?就因为多了一层?特么的,这都是什么道理啊!
老四虽说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很显然,文件的重量远远超出了老四的心理承受能力。他把文件用力一合,大吼道:“咋这么厚啊!这得签到那年去!妈的,房子不要了!明天就推了!”
村长站了起来,指着老四大声说:“你叫唤啥啊!是我不给你办吗?瞎叫唤。这文件都是我从乡里给你取回来的,我都没嫌他厚,你还在这叽叽歪歪的。你那房子爱要不要,跟我有啥关系。消停点得了,让徐会计告诉告诉你都在哪签,该找谁签,部门都在哪。”村长指了指徐会计。
徐会计放下了报纸,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他起身走到文件边,边翻文件边讲解。
“这么多谁能记住啊?没听说谁家盖房子还得签这么多字,我盖个房子招谁惹谁了!徐会计,房本不能直接办啊?”
“别吵吵!”徐会计瞪了一眼老四,“你知道乡里面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才做出这本材料吗?我跟村长都被叫去开了几次会。这背后有多少事你知道吗?再说了,签字办本都是下发了正规文件的,哪能不执行!还直接办房本,你想咋地就咋地,那要村委会干啥?”
老四又负隅顽抗挣扎了一会儿,便抱着文件气鼓鼓地回家了。
老四回到家把文件重重地摔在了炕上,他靠着墙,点了支烟,默默地给自己做思想建设。这么长时间这么辛苦终于把房子盖完了,总不能不办房本吧,字再多也得签啊,要不咋办?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啊。哎,九九八十一难就差一难了,再咬咬牙坚持一下,胜利就在前方了!
老四把文件拿起放在腿上,边翻边研究。他觉得那个消防专家提的问题最多,要不先找他把字签了,硬骨头啃下了,其它的肯定都是小擦一碟。于是打电话约了消防专家。
隔两天的一个上午,消防专家来到了工地,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还是那个别扭的军礼,只是小伙子并没有径直去到别墅里面检查消防,而是先看了看老四抱着的材料。
消防专家生气地说:“这水、电、人防啥的都没签字咋就直接找我签了呢?”
“这……得需要他们先签?”老四有些费解,村长和徐会计没提顺序这回事啊。
“那肯定的!”
“那我……我先找他们签完再通知你?”老四试探地问。
“本来就应该这样!你这循序都颠倒了。对了,还有件事啊!我来验收只是初验,我验完之后我的领导还会再来验,最终得他在上面签字才行!”
“这字不是你签啊?”
“我只负责验收,初步验收!不负责签字。”说完,消防专家敬了个礼,然后离开了。
之后老四就陆续地约了水、电、风、人防等等各种专家,也出现过顺序约错的问题,即使老四是按照材料的页数顺序约的。这些专家中,有的专家到现场检查一番后签了字,有的提出了些问题,老四整改完成后,又找专家重新验收通过后才签的字,也有整改多次才得到签字。还有的专家没签字,说是得找自己的领导签,老四又联系了专家的领导,专家的领导有亲临现场验收的,也有因各种原因没来的。对于没来的专家,老四就骑着摩托车,抱着材料去到他们的办公室找着签。
在萎靡后的贾总签完字,以及消防专家的领导从别墅滑梯上滑下来之后,那材料上专家的签字,就只差一个了——终验专家。
但这位终验专家着实难约,大概约了两个星期,专家才回应老四,并让他明天上午在别墅路边等着。
第二天,老四早早地蹲在别墅路边等着专家。但望眼欲穿地等了一上午,也不见有专家来,倒是村长没事儿在村子里遛弯,遛到老四这跟他闲聊了起来。
突然,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从远处鸣笛,在老四和村长的边上停了下来。待灰尘略微散去,车窗摇了下来,只见从副驾驶处探出个大脑袋,喊了句:“谁是老四啊?”
“唉!我是!”老四赶紧抱着材料迎了上去,“是终验专家吧?我是老四,昨天跟您约好的。”
这位终验专家梳着油亮的分头,皮肤很白,脸圆圆的,眉毛寡淡,眼睛小小的,鼻子有些短并略微有点朝天鼻,嘴巴很小嘴唇很薄。他从车窗里把手伸了出来,说了句“把材料拿来我看一下!”
老四赶紧递上了材料,专家翻了翻,没有签字,又把材料从车窗递了出来,老四接过材料,专家又伸出手指了指老四的二楼,“就是那栋啊?”
“对对!”
“不合格啊,不能签字!”说着,专家摇起车窗。
老四赶紧把材料夹在左腋,右手从胸兜里掏出一个信封,塞进了车窗。这个信封是老四仅剩下的一个信封了,那一沓都在找各种专家的过程中丢光了。
透过车窗,可见看到专家拿起了信封,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然后将车窗略微摇下,将信封扔了出来,而后摇起车窗,车子发动离开,留下了一路灰尘。
“完了!”村长似乎在替老四惋惜。
“咋完了?”
“薄了!哎!你这再想验收啊,就难了……”说完,村长背着手离开了。
留下了不知所措的老四,默默地弯下腰,捡起了信封。
望着消失的车影,老四清楚,将有场硬仗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