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行了大半夜,快至天亮时,才见着些临时搭建的屋舍。
屋舍共有三处,两处大的,一处小的,近了看才知道,两处大的是住人的,一处小的是庖厨。
大的那两所一所住着男人,一所住着小孩和女人,屋内没有床铺,只沿屋壁各砌着一排土坯,屋正中则留着一条二人并行的道,适做走动之用,土坯上还垫着干草,干草上头铺着层薄薄的粗布,布上头卷着些满是补丁的盖被。
“又来两个?”此处看管的人掩着口鼻,从头至尾打量着二人。
“这里头还剩了多少人?”押解的衙役,催促着二人自行入内,自己则接过看管之人所递的茶水,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百余人罢了”
逐流听着,蹒跚入内,那百余人正在不远处瞧着二人,目光交错,逐流卷起袖摆,将唇周故意涂抹的白屑擦净,呸的一声吐了口中一直含着的药片,药片吐出,他便也没在没完没了的吐着白沫。
“你们是...外乡人?”说话的是位老者,口齿有些不清,怀里还搂着个气息奄奄的幼童。
秋岑风点头,跟着人进了处屋舍,屋舍内是大通铺,老者招呼着几个男子帮忙收拾了一下,勉强给秋岑风和逐流挤出来了三尺地。
秋岑风将身上的包袱尽数放下,又翻找出了身干净衣物,扯着逐流,将他身上那身被雪泡得湿润的衣衫换了下来。
逐流烤着炭火,身体回温后,这才停止冷颤,说得出句完整的话来。
“将那小孩给我看看”
老者愣了一下,但还是将那孩子递给了伸着手的秋岑风。
逐流接过孩子,取出包袱中的药箱,在从药箱中取出拳头大小的包裹物,层层拆开,赫然见一钱币大小的碗来,碗口呈鲜红色,碗身却是瓷白。
他将那碗递给秋岑风,自己又取出一枚手指长短的银针,银针针尖没进那孩童的腕处,秋岑风以身隔开一旁心急阻挠的人,一边将碗递上,接了小半碗血后,在同逐流交换,由他抱着啼哭不止,眯眼不睁的幼童,逐流则拿银针在碗中搅弄,又嗅又尝又盯了半天,直到血凝固,外头也喊着吃饭时,他才将那碗里的血倒出洗净,在层层包裹,放入药箱。
“何如?”秋岑风端着两碗稀粥重新入屋,一碗递给了逐流,一碗自己下了肚。
逐流没有回答,只喝完了那碗粥,抹了抹嘴,这才道:“可解”
“嗯,如此便好,师弟夜里来,他脚程快,在用上轻功,一个夜里可往返数次,咱们需要带回去什么话?”
“还记得路上的人说过什么吗?”
秋岑风点头,“这里头缺衣少食,也没瞧见什么大夫,衙役又说,此次押解的是两个死人,我想,那黄县令是没打算过有什么作为”
“哼”逐流轻笑,将空碗递给了秋岑风,“那姓黄的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据疫情来看,他算是做得最好的一处了,否则商衡也不会被指派到这个地方来”
秋岑风:“何解?”
“此次疫情来势汹涌,可致灭族,唯有这蓟县是疫情扩散得最轻的,朝廷拨款,此处照单全收,拨的人却没一个排上用场,甚至还有药物倒卖的迹象,想来,朝廷指派商衡也是别有深意,商衡纨绔,最是不守规矩,不按常理,加之身份尊贵,那姓黄收买不了他,也动不了他,毕竟,皇室若在这地方出了什么意外,只怕第一个问责的就是他黄祈冉,所以他不敢,也不能怎么样”他顿了顿,又道:“想来,那些银钱都被人七七八八的分了,黄祈冉所做的,也是修了这么处庇护之所,在将染病的人集中一块,只看管,防着他们四处逃跑,但却并不医治,自然也未将那些拨款用到这些人身上,只死一个烧一个罢了”
“如此行径,令人发指”秋岑风皱着眉,握剑的手紧了又紧。
逐流嗯了一声,“但此事并不是一个人办得下来的,上头得有接应,底下得有人手,一环跟不上,这事便不好办,所以,要清查起来,也甚缓慢,绝不是大刀阔斧就能辟出来的路”说到这个,逐流的脸有点黑:“商衡到了府衙至今也从不过问疫情,成日里不是想着吃,就是想着玩,亦或怎么折腾身旁之人,我本以为他是个草包,却不曾想,他将每一步都计算好了,我们这行人,在这里头,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人值得用,什么人充当摆设,他也是算好了的,真是聪慧过人,何谈纨绔”
“你不喜欢他聪慧”秋岑风肯定道,引得逐流眼也不眨的看着他,他蹙眉,又不知道从何开口,便起身,拿着碗出了屋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