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完毕，芸书换了一身立领的斜襟旗袍，粉蓝相间的竖条纹图案，顺着她曼妙的身姿垂向脚踝，像是夏夜里一朵温柔而沉静的睡莲。她将长发松散地挽成一个斜斜的髻，发梢在不经意间沾染的水滴还未干透。

“少奶奶！”素雯轻呼了一声，像一个喜悦的孩童一般，绕着芸书来来回回地转了好几个圈，弄得芸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伸手摸着脖子后面垂下来的碎发。

“素雯私下跟您说，大少爷的眼光，是真真不错。”素雯好不容易才停在芸书边上，一本正经地说道，“您也知道，我们家大少爷，就是潇洒惯了的。但我们这些丫头们，都没法想象他日后会娶一个怎样的姑娘。他认识的那些姑娘们，素雯也见过不少，可都觉得差点意思，不像是能让大少爷安安心心回家的人。倒是大少奶奶，这一见面啊——”素雯故意拖长了声音，没说下去。芸书虽害羞，但也因好奇而不得不催促她，“怎么了？”

“一见面啊，素雯就知道，这肯定是一个能让大少爷服服帖帖的姑娘。”素雯说完，还夸张地点了一下头，惹得芸书又掩面而笑。片刻之后，她才止住笑容，认真地说道，“素雯，你应该有听说，我是怎么嫁进来的。”

“嗯。”这一句话，让素雯不由得紧张起来，匆忙地应了一声，好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一样。但很快，她又抬起头，注视着芸书的眼睛，“素雯只是一个小丫鬟，有些话，也不知道说得在不在理。但是素雯觉得，过去的事情就放下吧，珍惜当下才是最重要的。”顿了一下，素雯接着又说，“素雯十三岁就进了赵府，跟着大少爷。我了解大少爷的为人，他不会辜负您的。往后，素雯也一定尽心尽力服侍您。少奶奶，对未来的日子，还是要有信心的。”

芸书含笑点点头。素雯的这段话，像涓涓的暖流融入心间。她正要说些什么，来回应这番温暖的善意，文渊便端着托盘，用手肘推开了门。他身后的两个家丁，手里也各端着一个托盘。

“聊什么呢？”文渊将托盘略微抬高了一些，向她们示意，随后把它放在了桌上。家丁们在把东西放上桌之后，也离开了。

“聊——大少爷的风流韵事。”芸书想了一下，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脸上浅浅的酒窝看上去俏皮极了。

素雯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文渊也配合着她们的玩笑话，故意愤愤不平地说，“素雯啊素雯，我的江湖名声就这么被你毁了。”

“大少爷的名声……”素雯没说完，悄悄地看向了芸书。芸书会了她的意，立刻接下话来，“还用得着素雯毁吗？”

文渊无奈地摇摇头。素雯已是笑得合不拢嘴。芸书也笑着，但她走到桌边来，飞快地转了个话题，“好了好了，大少爷该给我们介绍一下了。这些都是你的杰作？”

“你先尝尝，好吃我再说。”说着，他为芸书拉开了椅子，示意她坐过来。

芸书坐了下来。素雯也手脚麻利地帮着摆碗筷、盛饭，再倒上两杯酒，但嘴里还依旧不饶人，“大少爷是怕您尝了不好吃，面子过不去。”

芸书笑着看向桌上的菜。炖得极为清淡的鸭汤，汤底沉着圆润而饱满的干贝；一道颜色鲜艳的蒸鱼，鱼身上洒满了碎碎的红椒；一道盛在圆形白瓷碗里的蒸蛋，像是浅黄色的太阳；还有翠绿的清炒菜心，和金黄的炒虾仁……

这些菜其实算不上特别，在这赵府里更是如此。可这，竟是文渊亲手做的。她有些不敢相信，看了看菜，又看看边上坐着的那个正在帮她盛汤的男人。他用圆形勺底先在汤面上滑过两下，再舀起汤盛到她的碗里，怕将油份带到她的汤里。

他几时知道自己偏爱清淡的汤？

“这真的是你做的？”想了想，芸书还是问出口了。

文渊将汤碗放到她手边，点了一下头，又反问道，“难道不像我做的？”

“就是……没有想到。”芸书低头夹起一个小巧的虾仁，放入口中。味道是真的不错。儿时在方家，有丫鬟们在旁，芸书自然是没有碰过一点儿活。到了清吟阁，日子虽不比从前优渥，但做饭这些事，也轮不到芸书。因而，知道文渊能烧得一手好菜，她是如此惊喜。

“好吃不好吃？”站在一旁的素雯，抢先发话。

“当然好吃。”芸书说着，向文渊笑了一下。

“那就多吃一点。”文渊说着，也叫素雯一起坐过来吃。素雯连忙推脱，文渊和芸书两人的劝说都没能让她坐过来。她还半开玩笑地说道，“少爷少奶奶要是那么不放心我，我现在就去跟其他丫鬟们一起吃饭，饿不着的。只是，就剩你们两个人共进晚餐了呢。”说完，她调皮地挤了一下眼，就要出门去。但她突然又想起什么，在门口止住了脚步，向芸书说道，“大少爷啊，从正午就开始备菜了。不然，就我们梳洗的这点工夫，哪里会有那么清甜的鸭汤呢。”随后，她轻快地跑走了，背影像是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

“你中午的时候，就笃定我晚上会回来了？”素雯离开之后，芸书看着文渊笑道。

“也不是。”文渊平静地说道，“我也没有多大把握。只是我觉得，一定要认真为你准备，你回来后的第一次晚饭。毕竟，这是新的开始。”

“是。”芸书低下头来，声音很轻，仿佛在喃喃自语一般，“文渊，说实话，就在刚刚看见你为我准备的这些菜的时候，我才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真的成为你的太太了。”

“那，就当我们重新开始吧。”文渊说着，端起桌上的酒杯，伸向芸书，眼神里满是温柔的笑意。芸书也举起酒杯，将手腕绕过对方的手。

这杯交杯酒，两个人都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