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又牵来马,决婉如胆颤地后退了一步,卞墨脸色冷峻,驾马上前两步,伸手轻易将她捞起放在马背上。
既然还有人不知道,那他就有必要再叫大家看看。
他沉了脸,没有再看一眼下面的吴棱,扬鞭催马,骏马驰骋而出。
“啊——”
伴随着决婉如的嚎叫,卞墨缓缓拉着马冷静下来。方才被吴棱刺激了下,竟忘了决婉如怕马一事。
他单手拽住缰绳,使马匹放慢步子,轻轻缓缓地向前走,另一只手自后头环住她的腰际。
“莫怕,本王在。”
决婉如身子轻颤着,正是因为有你在才怕啊!!
但身后温暖的笼罩确实叫她心安了不少,男人粗犷的手臂俯在她腰际,有淡淡的温度传来,决婉如很是迷茫,觉得今天的卞墨实在不同。
他身子高大,轻轻环住身前娇小的身子,低头便能闻见少女耳畔的芳香,卞墨将头倚在她颈侧轻嗅,细琐的动作引起她的一阵轻颤。
“殿下不是向来最识规矩嘛,怎的近来屡屡做出这些惹人诟病的举动?”决婉如低下头,躲避沿街的视线。
“本王既要娶你,我们便是将来的夫妻,夫妻之间一起骑个马怎么了?”卞墨勾唇,眉眼之间有一股笃定的自信,抬手强硬地抬起她的下颚,叫她抬起头来。
决婉如脸色羞红。
她自然记得昨晚的话,可这人莫名其妙地,便自作主张要娶她,让她无端有些恼火,当下便问:“那殿下为何要娶我?”
卞墨没有应声,马儿轻慢前进,缓缓停在了一处熟悉的红墙圆门之外。
是毓秀园!
他纵身下马,又伸手将她打横抱入怀中,决婉如当他是帮自己下马,却发现他并没有松开手的打算。
轻挣扎了下,反而被这人锢得更紧了。
园子门口训练有素的侍卫低沉着头,丝毫不望来。有小厮从园子里走出,轻车熟路地替他牵走马匹。
卞墨抱着她走进这园子。
“殿下快放下我!”决婉如捶着他的胸膛,却被男人坚硬的胸膛硌得手痛。
“你还记得那日在园中,也是本王抱你走的?”
“自是记得,殿下那时可凶了。”
岂止是凶,简直是凶神恶煞!
卞墨沉眸,“你还说,哪个普通姑娘会做出你那日举动?”
“我、我那是落水……”决婉如有些心虚地辩解了声。
“本王知道,只是这方法危险了些,往后可不许再尝试。”
决婉如梗着脖子,“太子殿下既不满意婉如举动,今日这又是做什么?”
“不是不满意。本王再抱你走一遍,你便忘了当时那事吧。”卞墨声音浑厚,低沉缠绕在她耳旁,宛若慕夏温暖的风。
决婉如倚在他胸膛抬头,他棱角分明的骨相锋利俊逸,深邃眉眼直直地望着前方,一身墨袍更衬得瘦削干劲。
卞墨抱着她穿过泛黄的竹林,阳光投过竹叶斑驳地洒在林间,他们又到了初见时的那处隐蔽的小亭子。
他终于将她放下,决婉如站定,细细打量着这处小亭子,亭子摆设简单整洁,仅有一石桌小凳,上头干净无尘,显然是近来才有人来过的。
“这个园子是十三岁那年,我败了大将军,父皇赐的。”卞墨自顾自地说道,“政事繁琐,每当我心情烦闷时,便会来此处待着,但自那日与你相遇,我便再没有来过这儿了……最近一次来,是前两日,那日三哥告诉我,他心悦于你。”
决婉如怔怔地望着他,脑海里的某个想法就要呼之欲出。
卞墨凝眸望来,缓缓走近,“决婉如,昨日我所说的话便是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她点了点头,又迅速地摇了摇头。
“婉、婉如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卞墨抿嘴,别开了眼神,“我的意思就是,我要娶你。”
决婉如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接着不可思议地抬头问:“殿下……喜欢我?”
“是。”
小亭子里安静了下来,只剩湖畔的一两声蛙叫,甚是空寂。
见她得了答案,便不说话了,卞墨有些着急,他抬起决婉如的下颚,注视着她的双眼,语气有些慌乱,“说话呀。”
决婉如盯着他的鼻尖,缓缓开口,“我在湖中游泳撞见了殿下,在青楼也撞见殿下,次次都被殿下训斥,殿下喜欢我什么?”
或者说,殿下喜欢的是她,还是决婉如这个身份?
卞墨俯低了头,与她扬起的脸愈凑愈近,“前两日叫我想不通的便是这个问题,若是换了其他女子游湖、逛青楼,我便不会管她死活了。”
“我……”决婉如躲闪着他炯炯目光,香腮绯红。
她是断然没想到,太子殿下会与她表白的。明明直到前两日,他还是一副冰冷煞神的模样,怎一夜之间便变了个样呢?
“什么?”卞墨逼近一步,目光灼热。
“我不知道。”
决婉如咬唇别开脸,脸上有些不满,“殿下明明一直对我凶巴巴的,昨日又忽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娶我,现在还非要我说什么……”
闻言,卞墨叹了口气,无奈地轻揽过她的头,“是我太着急了,无碍,你慢慢想,有的是日子。”
决婉如揪着亭子外长得极高的芦苇,眉头微蹙,察觉到哪里不对。他低头轻轻抵上她的额头,闭目凝神。
“我叫卞墨。”
他冷不防地忽然出声道,决婉如怔神,“我知道啊。”
“我的意思是,往后,你便唤我卞墨,在你面前,我不会再以太子自称。”
此话一出,她只觉得心神被人猛然撞了撞,整个人荡漾了起来。乌黑的眼睛定定看着近在眼前的俊颜,卞墨……
两人鼻息越来越近,就要相贴之际,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打破气氛:
“太子殿下!”
湛蓝身影从亭外竹林外跑来,在看清了亭中二人动作后,腿脚一软,堪堪在亭子外止了步子。
决婉如慌忙推开卞墨,满脸通红,卞墨沉下脸,面色凝黑得似乎能滴出水来。
“太太太子殿下,小的错了。”常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咦,你不是那日夜里,与杀我的刺客搏斗之人吗?”决婉如不知真相,只当他那时是来救自己的,当下还有些感激。
“决、决小姐眼神真好,那日确是我。”
决婉如欣喜地正要走去道谢,被卞墨一把拉住,沉声道:“有什么事?”
常风抬起头,目光微微闪过决婉如的位置,没有作声。她知趣地便要走开,又听得卞墨道,“无妨,你说。”
“是,上回您让查的苏家私养精兵一事,有线索了。据线人报,三千兵马就养在城外弯山脚下。”
“知道了。”卞墨淡淡地点了点头,并不意外,此事本就猜想得差不多,只差一个证据了。他摆了摆手示意常风退下。
决婉如知道方才所说之事必是绝密,当下站在湖边四处张望,佯装没听到。
卞墨自后点了点她的发髻,“为什么没戴我送的簪子。”
她摸摸后脑勺,他送的琉璃簪子和她今日的青衣不搭。正要应他,却忽然想起了前几日姗平郡主之事,撇了嘴闷闷不乐道:“原来殿下还记着送我的簪子呢,我当殿下阔绰,连那通身雪白的马都送了,还差一根簪子不成?”
她抱着双臂杵在湖边,久未听见他应声,正要回头,忽然被他自后环住了。
“决婉如。”他低沉唤了声,像在压抑着什么。热气洒在她耳畔,细细痒痒,“匡九已经和我说了,那马是滇南王从东宫要走的,不是我送的。”
“我、我知道了,你松开。”决婉如轻轻挣扎了一下,往日最是金贵一人,今日怎这么喜欢动手动脚。
卞墨从背后紧紧抱着她,低头倚在她颈边,“你能因此生气,我很高兴。”
“可……”决婉如不说话了,可她不想一辈子都活在为人争风吃醋中。
“昨晚郡主和你说的话,我也都知道。”
决婉如惊愕,猛然回头,对上他深邃眼底。
“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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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今日一天,便是用“迷幻”一词来形容最为贴切。
是夜,决婉如躺在床上,左想右想,想不通卞墨今日的巨大反差。
宫墙之中。
匡九从侧院中出来,站在树下怒骂:“子卢,今日是不是你偷喝老子的酒酿!”
“不是不是。”子卢从树梢中探出头,朝远处使了使眼色。
红瓦绿墙之上,一处黑影迎风倚在屋檐,手中握着一卷宣纸,眉梢上扬。
翌日上朝,群臣愤慨上书,指责太子只顾一己私欲,不顾身为太子的职责,冒然拒绝滇南王结为姻亲的好意,又指责决钦育女无方,教出个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什么祸国殃民,那叫倾国倾城!”
决钦这个急性子的,朝堂之上公然与几个叫得最大声的大臣吵了起来。
大殿之上那黄袍加身之人却未加劝阻,淡然望着殿下群臣混骂。
混乱之中,忽有一身黑袍站出:
“儿臣请命,带兵出征,往前线护国。”
此话一出,殿下更为喧闹了。
“殿下莫要心高气傲了,咱们只有七万兵马,拿什么跟人家打啊!”
“是啊,我看,还是需收回滇南王手中的三万兵马……”
“允。”
一道威严肃穆的声音自殿上传来,
“今有西域战事告急,特派太子卞墨,领军出战,此事,不得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