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竹的身躯迅速地变得有骨血起来，衣衫也已改变。她摸摸自己面庞，有一股温热之感。

“只能坚持半炷香的时间，我已经尽力了。”石昆砚叮嘱道，“快去吧！”

顾凌竹赶紧点头，疾步推门而出。

常笑还在酒店的走廊里跳着房子，一边跳一边叫嚷道：“爸、妈，你们好了没有啊？快点呀，我要早点去沙滩堆城堡呢！”

“快了快了，你着急的话别在外边等，进来啊！你这孩子，性子那么急，也不知随了谁！”常枫的声音传了出来。

很是寻常一句话，却让顾凌竹一颤。

性子急，与自己，如出一辙。

可她没时间去细细感慨，时间紧迫，她几步上前，可走到了常笑面前，一时之间，她竟不知究竟要说些什么，只是半蹲而下，如此动作，她竟比常笑还矮了些许，不由微微仰头，她朝她笑：“你……真可爱！”

“阿姨？你干什么？”常笑止住了跳房子，往后退了几步，带了警觉，怯生生地问道。

顾凌竹的手已经伸出，很想摸摸她的脸蛋，可却触碰成空。

“笑笑，怎么了？”听到声响，常枫伴着朱逸萍一起出来了。

顾凌竹站起，看着常笑拽着朱逸萍的手速度地躲到她的身后，很是小声地唤了声：“妈妈！”

那轻轻的一声，落在她的心间，却是沉甸甸的。

常枫站在她面前，她有几分窘迫，怕他认出自己，可却是听见，常枫很是恭敬地问她：“请问，你找谁？”

她的心一颤，再细细去瞧面前的那个人。那个人，曾同她说过，我愿意为你，傻一辈子；那个人，曾同她说过，你保护这个世界，我来保护你；那个人，曾同她说不会嫌弃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嫌弃。

可那样的一个他，已经认不出自己了。

是啊，他们分别，该有十年了吧！

十年光阴，谁都改变了许多。

她变的沧桑且媚俗，不复从前的欢笑爽朗性子急。

而他呢，也早已变了吧。从前的他是个书呆子，同旁人说句话都要脸红个半天，可现在他是主任，给数百人做报告不带紧张。从前的他轻轻瘦瘦，她曾还担心过，一阵风是不是就能将他给吹跑了，可现在的他胖了不少，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幸福肥吧……

如若，她不曾跟随了他那样久，她也是该认不出他来了！

见顾凌竹只是盯着自己不发一言，常枫的神色严肃起来，话语也凌厉了几分，提高了音，又问了一遍：“请问，你究竟找谁？”

“我……谁也不找，只是看看！”顾凌竹的话语轻得就如烟雾。

常枫带了嫌弃回转了身，可转瞬他就变得温柔万分，他同一侧的朱逸萍说：“咱们走吧！”

终究，他的温柔，不会留给自己分毫。

她站在那，看着他们从自己的目光中消散离去，她朝着他们的背影伸手，轻挥：“再见，再也……不见！”

回到了石昆砚和沈从星的房间，顾凌竹再不发一言。

很久之后，石昆砚使了个眼色，让沈从星将鬼瓶拿了过来：“我要收了你这一魄了，可行？”

顾凌竹点点头，闭上了眼。

无人知道，她消散在这个世间的最后一刻，看到于卓飞站在光阴之下朝她微微而笑，伸手：“阿竹，如若，有下辈子，希望我们能够结为夫妇，堂堂正正。”

她亦是笑了，笑容终扫去所有阴霾，灿烂夺目。

她想：阿飞，我是不会有下辈子，只愿你，来世，能做个好人，堂堂正正，顶天立地。

沈从星看着顾凌竹的魂魄如一缕烟雾，被收进瓶中，心下怅然：“她就是那缕生无悔，死无怨吗？”

石昆砚凝视着那鬼瓶，点点头。

沈从星一声嗤笑：“很少看你如此惆怅，以往，你看尽多少人间故事，不都淡然的很么？今日怎么突然这副模样？难不成，你收了她的魂灵，心里有愧？”

石昆砚的目光移到了沈从星身上，目光逐渐炽热，他摇摇头：“从星，或许，你不该以鬼魂为伍，你应该有更加多彩的人生，而不是跟随着我这个死不了的老妖怪。”

石昆砚的这番话，让沈从星全然不曾预料，一时不知如何去接。

其实，石昆砚说得没错，自己跟随着他，只能跟鬼魂打交道，况且现在更可算是背井离乡，无论如何算不得一个好选择。

可现在若突然同她说，离开吧，你自由了。她又会有些无措，她跟随他的时间不算长，可生出的那种依恋感，仿佛与生俱来。就如她始终深埋而下的那丝缕厌恶。

“石昆砚，你今天……有点奇怪。”最终，沈从星不咸不淡说了这样一句。

石昆砚已经转了话头：“从星，你知道顾凌竹的尸骨在哪里吗？”

沈从星摇摇头。

“在L国的那条湄河之中，除了于卓飞，她曾经的亲人，没有谁知道她已经死了。在他们的眼里，她就若她开始给我们讲的故事里的人一样，突然间叛逆，性情大变，最后离开……若是她活着再回来，他们看到她此番境况，也算是咎由自取！”

“可她分明是去取证，去办案。她是英雄！会有人给她证明的！”

石昆砚摇摇头：“她自可以让人去证明，可她不会要这样的证明！毒贩之中只要有一条漏网之鱼，她要来的这个证明，只会葬送所有她想守护人的性命！”

见沈从星再度沉默下去，石昆砚又说：“其实，这人世间，许多人都为了这个世间能够更加美好而做着牺牲。而有些牺牲，比失去性命更甚！

其实，她从点头答应开始的那一刻，就已经设想到了所有的一切。

所以，她从那一刻，就已抱着必死之心，逆风前行。”

顾凌竹的魂魄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没半分踪迹。可沈从星的眼泪，还是因为石昆砚的这番话语而滚落而下。

她终究是回不来了，清明雨上，她已埋骨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