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月楼,望不尽东海,赏不完太阴。
雅间,抬头可观空中月,垂眼可见水中影,西阳之韵,尽收眼底。
“那丫头是氐润泽的女儿?”老头儿低头抿了口酒。
奎九修长的手指转着酒杯,眼睛盯着窗外,良久,吭哧出来一句:“人您都救了,还问我干嘛?”
老头儿:“……”
到底是能治病的人,凭几十年救人无数的功德压制住了冒出来的火气。
老头儿把酒杯一撂,也不吱声儿,顿时,雅间内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奎九到底是犟不过这老头儿,无声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老气横秋地说道:“是氐夫人的女儿。”
老头儿听了,拉了老长的老脸没啥变化,依旧那样“修长”……
奎九拎起酒壶将老头儿面前的酒杯斟满,神情难得正经的老头儿看了一眼奎九,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满上,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奎九陪笑,为老头儿续了三杯酒后便死活不肯让他喝了——
气得老头儿嚷嚷着要跟他“割袍断义”。
这位“医仙”大人,平日里酒量惊人,号称“千杯不倒”。
这千杯倒不倒没人晓得——毕竟他也喝不起千杯酒。
可是,若他情绪有波动之时,不出五杯,必定神智不清——倒不是全都“不清”,发生过的事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拉着旁边的人就和人家说,声情并茂,活像个说书的。
心中既然不痛快,想喝,便让他喝吧——反正拦也拦不住。
奎九拗不过他,只得替他斟酒。
老头儿喝着酒,脾气竟上来了,一拍桌子,指着奎九的鼻子说道:“我说……你怎么这么损啊,我……我……我活了这么多年,连个媳妇儿都没有,你小子才……才几岁啊?……啊?这么快就抱到姑娘了……嗝!你这让你哥哥这脸往哪搁啊?你说!”
“啪”老头儿红着脸给了桌子一巴掌,“你说!往哪搁?”
奎九:“……”
“小丫头,和她娘一点儿……嗝……都不像……”
“听你说她干的那些事儿,倒是像极了……她外婆。”
“幸亏不像她娘,像她娘那样嗝……长那么大眼睛有什么用?啊?你说说,有什么用?”边说,边仰头又来了一杯。
“他娘怎么就他娘的嫁给氐润泽那小崽子了?眼睛喂猫了吗?”
奎九:“……”
这么些年来,怕是只有这耍酒疯的老头儿,才敢变着法儿说氐夫人“眼瞎”,敢叫氐润泽“小崽子”这一“雅称”了……
奎九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让这位“大哥”说下去了,万一自己听到了什么秘密,怕是要被灭口……可这该死的好奇心到底是战胜了怕死的心。
于是这位特别不要脸的少爷,在心里默默对自己的“不怕死”“真汉子”表示了敬佩。
“我白扬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喝醉的白扬前辈语气突然弱了下来,“怎么就没你小子这运气?”
果然,什么突如其来的柔弱都他娘的是“伪装”!这老不正经的,说完,就狠狠地给了奎九一脑瓜嘣儿……
奎九:“……”
明明啥好运气都没有的奎九,此时委屈极了——最近怪事一件接着一件,他更是刚被困了一天一夜,捡了条命回来,还得把不省人事的小姑娘带回来,不知胳膊酸了几日……这运气当真是“极好”!
基于深信“少说话少犯错”这一亘古不变的真理,奎九选择了闭嘴——白扬,大概是第一个让奎九心甘情愿闭嘴的人了。
奎九见眼前之人耍起酒疯,啥都往出冒,决定赶紧把这“现世报”拍晕,随便扔进哪家客栈。
毕竟听人酒后之言,无论是胡言还是真言,在奎九看来,都不是他这种“翩翩君子”能干出来的事儿。
白扬骂骂咧咧地拿起酒杯,闭上眼打算一饮而尽,嘴还没碰到杯,就感觉身后一凉,尚未来得及回头,就仰头倒了下去。
麻秆似的身体稳稳当当地砸在了奎九俩胳膊的麻筋上!
“嘶!”这感觉,无比提神!
奎九扛着这具十分硬的“皮包骨”,更加确定自己应该速战速决。
这观月楼人多眼杂,若是他扛着个老头儿出去,第二日,这西阳城的茶楼里,便会多出他奎家少爷一百零八个故事。
基于种种原因,奎九决定跳窗——这观月楼既可观西阳极美之景,酒楼周围更是美得让人无处落脚……
透过小窗,放眼望去,六丈有余的观月楼底,东海浩瀚,连艘小船都没有,更别说什么人影。
奎九暗自满意——这是个跑路的好路!
此人多半是没被麻筋没震醒,反而麻木了那颗赏心悦目的“榆木脑袋”!
奎九扔了银两在桌子上,未曾迟疑片刻,“嗖”的一声,扛着白扬跳了下去。
寒露支开了伺候的姑娘们,独自坐在窗前,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夜空。
不知从哪吹来的花瓣飘落在她的头顶,白色的花瓣点缀着青丝,没什么血色脸上微微一动,惹人心疼。
寒露捡起头顶的花瓣,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自言自语:“怎么那么弱不禁风?一阵风就能把你吹得离了根本,真是没……噗……”
“用”字还没说出来,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花瓣转眼就变得鲜红夺目。
寒露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拿着花瓣的手紧紧地握紧。
只觉胸口先是像被什么东西打了,疼得她呛出了一口血,之后便感觉有万千刀剑在剜她心口的肉,一次次插进去,一次次搅动着心头的血肉,再一次次拔出来……
千刀万剐,不在皮肉,深入人心。
血丝已布满寒露的双眼,紧紧攥住的手不停地滴血,竟已染红了半边衣袖。
突然,一直低着的头像被什么牵引住了,猛地抬了起来——血丝遍布的双眼红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滴出血,这眼神比狮子要凶狠,比厉鬼更令人毛骨悚然。
疼痛逐渐不被感知,意识也在慢慢消失。
寒露慢慢站起来,拔出了勾陈,朝门外走去。
十五的月色比得上仙境美景,此时的圆月却显得有些阴郁。
寒露抬起头死死盯住月亮,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或者是在控制她……
嗜血!
“嗜血”这一念头毫无征兆地在心里萌生,纵使寒露此刻神智不太清楚,也该意识到了——有一股力量在控制她,要她变成傀儡!
寒露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打湿,夜里风寒,凉风穿过庭院,吹得黏在身上的衣服都在风中有节奏地打起了拍子。
“咯吱……”庭院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来者正是奎九。
奎九刚踏进院子,就看见寒露拿着勾陈朝他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