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母刚一走,郑逸南就坐到床边来,把玩着小娘子的手。
好像那几根手指头,是天底下最有乐趣的玩具。
一根一根的抻直了,五根,把自己的掌心贴上去,与她的契合。
再一根一根的曲起,太神奇了,还是五根,然后把她的小拳头像宝贝似地捂在自己两手中间。
如此反复,玩得不亦乐乎,激喜之情溢于言表。
或悲或喜,情绪满涨到一定程度,便会归于无言。
郑逸南一语不发,专心致志地把小猫爪把玩了好一阵,才想到应该跟方雁南说点什么。
“南南”
一抬头,却发现方雁南并未如他所期,也为即将到来的新生命欢喜,眸中反而有丝丝缕缕的淡淡忧虑。
想来也是,两人相识不过数月,都还未好好享受够二人世界的甜蜜。
何况方雁南一心想把手工皂做成事业,如今店铺的生意刚有些起色,她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怀孕了。
再说了,她今年才刚二十四。
有些时候她在自己面前还都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而为人父母,女人注定要比男人牺牲更多。
如果她还没有准备好,郑逸南觉得自己完全能够理解。
“南南,”郑逸南吻着握在自己掌心里的那只手。
“如果你不想这么早要孩子,没关系的,不会有人勉强你。”
方雁南把脸别过去,仿佛只要看不到他,就不会心乱如斯。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雪,细细碎碎的,像被用筛子筛过似的。
雪粒虽然细小,却很有份量,无风的时候,笔直地往下坠。
冬雪夏雨,如果是注定要来的,总会来,谁人能挡得住落花飘零水东流?
方雁南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眸色如四季轮回般,交替了一回。
“没有不愿意,我只是担心,未婚就先孕,你父母会觉得我不检点。”
郑逸南舒了一口气,顺毛似地摸着方雁南的头。
“怎么会呢!我们郑家也算是个大家族。到我父亲这一辈,兄弟姐妹七人。”
“除了我大姑和大伯已经过世,各留下两个子女,其他四位叔伯也早都是儿孙满堂。”
“就我父亲这一脉,只生了我一个独子。”
“我父亲虽说很尊重我的个人意愿,但自从有了你之后,他对我的态度都明显不一样了。”
“我父母也不是那种刻板守旧的家长,何况我妈在教育厅干了那么多年,对年轻人的想法,了解的不会比我们少。”
“我父亲为官多年,从来不搞特权,我妈当年怀我都没享受过的待遇,你都享受到了。可见他对你这一胎有多重视。”
“再说了,又不是我们不愿意去领证的,是你肚子里这匹小马驹等不急了”
人逢喜事话分外多,郑逸南不知不觉开启了“郑婆婆”模式。
方雁南这厢,却望着窗外渐沉的天色,神不守舍。
得知自己怀孕时,她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万一郑逸南真的爱上了别人,宝宝出生后该有多可怜。
她敢拿自己的命去赌,却不敢搭上宝宝的一生。
能出说来的,终究都只是借口罢了。
然而那幅画的事,她难以启齿。
何况,画中的女人未必就是徐曼丽。
只要不是她,自己也未必就会输。
说曹操,曹操就到。
徐曼丽拎着一袋水果和母婴用品,门都不带敲的就进了病房。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方雁南见到徐曼丽,六分惊喜三分意外,又投了一分疑虑的眼神,瞥向郑逸南。
“啧啧,我算看明白了,我们就是塑料闺蜜!你怀孕这么大的事,啧啧,还要别人来告诉我!啧啧,你还不如老郑跟我亲呢!”
徐曼丽发着嗔,在方雁南脸上掐了一把。
“我刚才一直在做检查,没顾上嘛。”
方雁南也不躲闪,任她掐着,忽然间就分出了远亲近疏。
她脑子里仍残留着刚才的那个问题,然而看到徐曼丽,心却就踏实了。
这是她最好的闺蜜,反之亦然。
不会要了她的命。
徐曼丽洗了手,坐到床边给方雁南剥橘子吃。
“你们俩可真会玩,今天才合法领到驾照,孩子先违章造出来了。”
方雁南笑着往嘴里塞了瓣橘子,看徐曼丽低着头,十分仔细地翘着兰花指,一点点剔除橘瓣上的橘络。
郑逸南没告诉她吗?他们今天没领成证。
方雁南又扭头去看郑逸南,他正站在桌旁,翻看徐曼丽都带了些什么东西过来。
手里拿着一个电动吸奶器,正在研究盒子上写的使用说明。
似有所感应般,她的目光才刚落到他身上,他便抬起头来,朝手拿之物努了下嘴,无声地对她说:“一会试试?”笑得甚为促狭。
“”方雁南想把手里没吃完的橘子,朝他脸上砸过去。
“曼曼,你和杨旭荣打算什么时候定下来?”
方雁南撇了个“师德败坏”的眼神给郑逸南,转向问徐曼丽。
“分手了。”徐曼丽平淡地说着,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方雁南,又拿了一个继续剥。
手里的动作有些抽筋剥皮似的凶狠。
郑逸南不动声色地看了徐曼丽一眼。
“这次打算分几天?”方雁南也很平淡,笑问。
徐曼丽和杨旭荣闹分手,就跟两小狗抢骨头似的,抢不过,不和你玩了。
第二天又摇着尾巴,一起在草地上撒欢,勾肩搭背的了。
“真是受够他了,扶不上墙的烂泥!看到他那拎不起来的劲,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徐曼丽恼恨地说完,自觉有些失言。
今天是闺蜜的好日子,不应该说这个话题。
方雁南这时也看出来了,徐曼丽情绪不太对,和以前跟杨旭荣闹分手不一样。
她便把话题岔开,问徐曼丽陈女士再去店里闹过没有。
徐曼丽哈哈大笑起来:“那死女人被老郑给吓得服服帖帖,不但再不敢闹了,还又给我介绍了不少有钱的顾客。”
“有这么夸张吗?”
毕竟怀着将为人母的喜悦,方雁南笑点比平日低,不明就里地跟着徐曼丽一起笑。
“她知道我和你是铁打的闺蜜。我跟她说了,你男人就是省城赫赫有名的郑公子,是我的合伙人。”
郑逸南闻言,微微皱了一下眉。
“你这样不太好吧,容易给逸南惹麻烦。”
方雁南虽然略表不悦,但笑却未停。
小半年的时间里,不期而至的爱情,与意外到来的孩子,将她的心撑得幸福满溢。
任何的烦恼忧疑,都能被冲淡,褪色,为幸福让步。
“我知道,说完我也后悔了,当时就是一下没搂住。”
“不过真是太过瘾了,感觉背后有人给我撑腰。真爽!老郑,对不住哈!下不为例!”
徐曼丽挤眉弄眼地冲郑逸南扮鬼脸。
郑逸南回了个“宅心仁厚”式的笑容,看在自家小娘子的面上,把“我又不是黑社会老大”默默咽了回去。
又坐着闲聊了片刻,徐曼丽起身告辞,郑逸南开车送她回去。
背光而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