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辞道:“以后再被我发现,你就学不到武功了。”
江楼楼被他这句话吓住了,她表示:“可是……抄十遍也太多了,我根本抄不完。”
镜辞才不听这些:“小桃都能做到,你做不到?”
江楼楼一时被问住,心下觉得镜辞说的有道理。
结束午的课,镜辞并未离开,反倒留了下来,说:“下午我会监督你抄写。”
江楼楼一阵儿忧伤,不免觉得这分明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仅如此,她还一不小心砸肿了。
既然镜辞要留下来了,那江楼楼怎么说也得把他的午饭包了。她唤来小桃说道:“让厨房把膳食送到我书房,我今天和师傅在这里吃饭。”
刚出锅的菜肴香味浓郁,春笋露头的时节,膳食里自然少不了它的身影,拍成段的春笋下油锅爆炒,再慢煨至汤汁收干,每一根笋条都附着浓油赤酱,闻起来就令人食欲大开。除了油焖春笋外,还有韭菜虾子、芸豆小炒以及菌菇汤。
江楼楼故意吃的慢悠悠,一想到下午要在镜辞的监督下抄写诗文,她恨不能一头撞进碗里,最好能撞晕过去,这样就不用读书了。
忽然,江楼楼地脑子里炸过一道灵光,对呀,她可以装晕呀!既然撞不晕,那装晕总成吧?江楼楼一改愁容,由原先的一口饭嚼十下,转为快速地扒饭,将肚子喂得饱饱的,根据她的经验,装晕是个体力活,必须得吃饱点。她迅速扒完两碗米饭,又塞了好些菜,在小桃扶她起身的时候,江楼楼的头部一阵眩晕,她捂紧额头,呻吟出声:“哎呦,我的头好晕……”
这招很凑效,小桃一下子慌了,江楼楼什么也不顾,直直往下倒,小桃见势不妙,眼疾手快地撑住江楼楼即将倒下的身躯,同时大声向门外呼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小姐晕倒了,快来人啊!”
江老爷和江夫人闻声赶来,看到躺在地的江楼楼顿时吓坏了,尤其是江夫人,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快!快去请郎中!”
只可惜,无论江楼楼装的有多么逼真,都骗不过镜辞的法眼。
他说道:“江夫人不必担心,我懂医术,必然可以治好她。”
江夫人已经慌得说不出话了,她和江老爷可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该如何是好。乍听镜辞之言,她宛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赶忙说道:“快!快把小姐抬回房!”
几个婢女一齐阵,在江夫人的帮衬下,很快就把江楼楼送回她的房间,将她平平整整地摆在床,江夫人扯开被子给她盖好。江老爷忧心忡忡地问:“竟辛师傅,小女真的无事?”
镜辞答道:“当然,江小姐吉人天相,还请您放心。现在,请您和夫人以及其他奴仆全部退下,好让我给小姐诊脉。”
江夫人难免犯疑:“既是诊脉,为何还要我们回避?”
镜辞道:“夫人有所不知,我的医术乃师傅单传,我出师时曾向他发誓,绝不传授外人。以防被人看到,还请您回避。”
江夫人依然不太放心,毕竟她还没见过哪位郎中看病需要家人回避的。
江老爷扯紧她的袖子说道:“出去吧,女儿不会有事的。”
确实,江楼楼的小把戏,只能瞒得住江夫人和小桃等一帮下人,稍微有点观察能力的,都能看出来江楼楼是装的,江老爷自然也在其中,方才问那句话,无非是当着江夫人的面儿做做样子。
江夫人两步一回头地走出房门,江老爷道:“我们先回房等消息。”
“女儿晕倒了,我哪能放心。”
“你在这儿守着也无用,该醒来时她自然就醒来了,就看她师傅用什么方法了。”
江夫人出身大家,自然聪慧,她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江老爷的话中含义:“你是说,楼儿她在装病?”
江老爷捋着胡子点头:“嗯。”
江夫人不解:“可是,不是她吵着闹着要学习,怎么会装病呢?是不是师傅不好的原因?”
江老爷笑道:“若真是师傅不好,方才他就不会让我们回避了?”
“这是为何?”
“他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戳穿江楼楼,驳了咱们女儿的面子,所以才请咱们回避。你说,他是不是个好师傅?”
江夫人叹气:“这孩子,一点都不让人省心。”随后她又补充道:“如此看来,这位师傅品行还是很不错的。”
江老爷和江夫人带着一众下人离开之后,镜辞锁了房门,他双手扣在身后,不禁气涌心头的逼近江楼楼,若非他定力好,又是在江楼楼的家,恐怕他已经把江楼楼从床揪起来扔出去了。只听他重重叹气,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戳穿床的人:“还装?”
江楼楼既已下定决心装晕,自然不肯轻易现行,她紧紧闭眼,才不肯睁开,索性就这样睡着最好。
镜辞才不给她睡觉的机会,他变出两根羽毛,在江楼楼的两只脚心不停抓挠,江楼楼痒意难耐,扬两双脚在驱赶羽毛。
镜辞看她这么难受还不愿意睁开前,笑道:“你还真有毅力。”于是他又施法把江楼楼定住,叫她动弹不得,两根羽毛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这回江楼楼再也忍不住了,她叫道:“竟辛你放开我。”
镜辞道:“你不是晕过去了?”
江楼楼痒的实在受不住,不禁全盘托出:“我装的,我受不了了,你快停下来,痒……哈哈哈痒……哈哈……”
镜辞收回羽毛,解开她的定身术,江楼楼立马从床坐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装睡?”明明她装晕的技术很好啊,次跟陈员外的儿子打架,那个小胖子个子不高力气挺大,江楼楼见自己打不过,趁势往地一躺,吓得陈员外揪紧他儿子的耳朵来江府致歉。
“你当我这么多年白修炼的?”镜辞催促道:“赶紧下床,下午别想安稳写字了。”
江楼楼心中一惊:“师傅?您不让我写字了?”这不仅让她震惊,还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镜辞斜睨她一眼:“想得美,先扎半柱香的马步作为惩罚,然后抄写。”
江楼楼欲哭无泪,唯余长叹:“师傅,你好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江楼楼哀戚不已:“可惜我现在才明白这句话。”
江夫人得知江楼楼在后院受罚,不由得心疼,她摩挲着手中的茶盏,向江老爷说道:“要不,你去给女儿说说情,她一个姑娘家……”
她话没说完,就被江老爷打断:“依我看完全不必,好容易能找到一个能治住她的师傅,就让她吃些苦头。”
“唉。”江夫人饮了口茶,“让她扎马步,她怎么能受得了呢?”
江老爷道:“我倒觉得是个好事儿,以前那些师傅年岁大,经不起她闹腾,现在竟辛师傅不仅能陪她折腾,还能降得住她,不正是我们以前所希望的吗?所以啊,这事儿由他们去,你就别管了。”
江夫人打心眼儿里觉得江老爷说的有道理,但这和她心疼女儿也不冲突,她说道:“我去叫人给她去药房拿些药,以防她晚腿疼睡不着。”
虽说镜辞罚江楼楼扎马步半柱香,但已经有过丰富地扎马步经验的江楼楼,只是觉得累而已,并没有其他影响。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镜辞继续教她念书,还是昨天学的《葛覃》。
江楼楼昨天学的七七八八,很多字都没记清楚,所以镜辞打算下午再教她几遍。
江楼楼没睡午觉,又被罚扎马步,故而课的时候脑袋总在东倒西歪地打瞌睡,每到这时,镜辞就敲一下她的脑袋,他一敲脑袋,江楼楼就哎呦一声。如此反复十来次,江楼楼揉着脑袋委屈巴巴的说道:“师傅,你再敲下去,我的脑袋就要变成如来佛祖了。”
镜辞知道如来佛祖是谁,那是地的凡人信奉的神,他看过人间寺庙里的雕像,还有画像,他说道:“佛祖可不会保佑你文武双全。”
江楼楼赶忙接话:“那是他们要管的事情太多了,没工夫管我一个小人物。”你去寺庙里看看,每到端午重阳,去拜佛的人数不胜数,能把寺庙挤得水泄不通。“寺庙应该是世间最有钱的地方了吧,如果可以,我下辈子想当个尼姑,不用干活也能有饭吃。”
镜辞拿书拍了下她的头顶:“没出息。”
“出息能当饭吃嘛?”江楼楼只顾着说话,写字的动作不由得停了。
“手不要停。你这辈子明明是个不愁吃穿的大家闺秀,为什么会想做尼姑,说的跟你没饭吃似的。”
江楼楼实在困得下不下去了,她托腮打了个哈欠,道:“我眼睛看不见的东西,但我心不瞎,你知道这世每天有多少人吃不饭?被饿死吗?如果我下辈子做尼姑,我就能替那些饿死的人念经超度,祈求她们下辈子可以托生到好人家,可以吃饱饭。但我这辈子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只能祈求下辈子做个尼姑了。”
镜辞没想到她大大咧咧的外表下,却有一颗细腻到极致的心。
一谈到这些话题,江楼楼就没什么心思写字念书了,她淡淡说道:“我一个人之力总归太小,况且我一个女儿家,遇到恶霸也无可奈何,假若我学会了武功,就能好好教训他们了。如果真的有下辈子,如果真的有轮回,我不仅想做个尼姑,最好能当住持,这样就有权利分配收来的香火钱,我可以用香火钱搭粥棚,施给穷苦的人。”
说完,她叹气摇头:“但我这辈子什么都做不了,我没办法用家里的钱去施舍。”
江楼楼之所以会有这些感想,全是因为她曾亲眼目睹,有户人家全被饿死,可她无能为力。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江楼楼也不在乎多费些时间讲个清楚。
“那是三年前的夏天,我去城北荷花园钓鱼,鲤鱼吃饱了荷花,我满心欢喜地等待它们钩,可能是我天生就不适合钓鱼,到最后一条鱼也没钓到。回去的路,我看到路边有人在乞讨,路过的人都表现的十分嫌弃,我本想下车去给他们送些吃食和银钱,却被家里的下人拦住,她们让我不要靠近那家人,说他们不干净。”
“我不顾她们的阻拦,还是拿出了钱送给他们,只可惜,他们才刚接下钱,还没在手中捂热,就断气了。”
每每想起这件事情,江楼楼都感伤的不行,她一人之力实在是太渺小太渺小了,可纵然渺小,也能发出微弱的光。
镜辞听罢后颇为动容,但他却未表现出来,活了数千年的他,想要隐藏表情实在太容易了。江楼楼看出他没有一丝一毫地反应,摆手道:“罢了罢了,你是妖,不懂得感性也很正常。”毕竟妖是由动物变得嘛,她总不能要求动物可以跟人一样,拥有悲天悯人的善心。
镜辞淡淡“嗯”了一声,“写字吧,快到酉时了。”
江楼楼知道,今天她无论如何都逃不脱要抄写的命运。镜辞问道:“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没有饭吃吗?”
“穷,没有土地,无法种植粮食。”
“如果你学会了武功,你可以惩恶扬善,保护他们不受欺负,这是你的想法对吗?”
江楼楼点头:“当然。”
“但你如果学会了读书写字,说不定对他们的帮助更有益。”
“为什么?”
“因为这样你就可以教他们的下一代读书写字,这样他们的孩子就可以考取功名,当他们的孩子前程万里时,他们的父母就不会因为贫困而饿死了。”不过这只是镜辞为了督促她读书而说出的宽慰之语,事实哪有那么简单,功名利禄以及资源都是有限的,哪能保证人人都能考?
可这是人间的生存法则,能者生存,穷者苟活,或者饿死。他不能插手,天界、人界、冥界,都有各自的运作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