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江楼楼眼里,这些话只是镜辞为了让她好好读书刻意安慰她的,她何尝不知,那么多贫苦百姓,谁有精力和钱财来坚持读书,直至考取功名的那一刻呢?她说道:“难怪妖怪没有烦恼,你们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哪里懂得人世悲欢。”
镜辞不由得被她引笑:“看你年纪轻轻,倒是很懂的样子。”
江楼楼得意洋洋:“你们这些做妖怪的,天天躲在深山老林里修炼,平时连山都没下过几次吧?论文化程度和武功高低,你肯定能做我师傅,但论对人世间的感悟,你绝不如我?”
“说大话当心闪了舌头。”
江楼楼不开心:“承认事实很难吗?”
“你说的算是事实,但仅是小部分的事实,所以我认同一半。”
江楼楼透过方形格子窗看到西边的晚霞,她感慨道:“奈何我腹中空空没文化。”
镜辞看到时间已晚,不便久留,“我先走了,你自己慢慢想。”
“想什么?”江楼楼下意识的追问,“那你明天还来吗?”
“想一想该用什么诗句来形容晚霞,明天不来了。”
江楼楼有些慌:“你不会真的生气了,不肯再教我了吧?”
“既然你对读书识字没有兴趣,我也不想强迫你。”
江楼楼赶忙起身前拽住镜辞的手腕进行挽留:“师傅……你真的不肯教我了?”
镜辞拨开她的手,看样子确实有些生气:“你心不在这头,我教了也是白搭。”
“可是……可是你都没有把我教会,怎么能走呢?”江楼楼也很郁闷,明明他刚才还能好好说话的,怎么突然之间就生气了?
“你不想学,我没法教。”
镜辞本来没有生气的,他之所以明天不来,是因为明天有事在身,没想到被江楼楼猜测他是生气了。
既然这样,他索性顺水推舟,装作生气吓唬吓唬她,兴许能把她吓老实了,以后不再动其他小心思了。
镜辞板着脸不言不语,江楼楼急得几乎要跺脚:“你敢不敢告诉我你老窝在哪儿?”镜辞不肯说话,眼神直视前方,甚至不肯看她,江楼楼放狠话:“你明天要是赶不来,我就……我就……我就放火烧山,把你逼出来。”
镜辞忍不住戳了下她的脑门:“当心牢底坐穿。”
江楼楼又道:“那你明天来不来嘛?”
镜辞还是摇头:“不来。”
江楼楼鼓气腮帮子,生气说道:“那我明天真的去烧山。”
“你都不知道我老窝在哪儿?还想烧山?”
江楼楼道:“大不了我把整个汴京的山都给烧了。”
镜辞叹气:“明明才十八岁的年纪,为什么智商还要抹掉零头。”
说完,他径直朝门外走,江楼楼赶忙追去,但她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镜辞会飞,她不会。
所以她意料之中的没有追。
她懊悔不已,甚至连晚饭都不想吃了,那种感觉比丢了一百两银子还让人心痛。
而事情的发展也确实是这样,她没有吃完饭,明明今晚做的饭菜都是她喜欢吃的,但她着呢的一丁点胃口都没有。
小桃还以为她生病了,伸手试探了一下她的额头,凉丝丝的不像是发烧。“小姐,你怎么了?”
“我没胃口,不想吃了,把菜撤下去吧。”
小桃劝道:“可是,现在不吃夜里会饿,您还是吃一点吧。”
江楼楼心情不好,脾气自然也跟着不好,她蹙眉说道:“撤下去!”小桃还想说话,江楼楼直直地瞪了她一眼:“为什么连你也要给我添堵?”
小桃道:“小姐,我不是在给你添堵,我是为了你好,你不吃饭就会饿,你不读书就会没文化,你不……”
“这些都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小桃似乎还没意识到江楼楼真的生气了,她以为江楼楼是像以前一样耍耍小性子,于是她微笑道:“可是奴婢说的话的确是为了您好啊。”
江楼楼直接站起来说道:“你能不能不要什么都说是为我好?每次我遇到问题,帮我排忧的不是你,反倒是你一直意见多多。次我跟徐小姐起争执,分明是她错了,你却在旁边扯我袖子让我道歉;我想吃街边小食,你在我耳边不停阻止,说外头的东西不干净;我夜里只想看会儿月亮,你偏要我睡觉……怎么我爹娘不管的事情,你总要管?咱们两个,到底谁是江府小姐?”
小桃被江楼楼这副气势吓住了,她愣愣道:“但……奴婢……真的是为了您好……您不喜欢奴婢管,那奴婢以后不管了。”
“我当然不喜欢你管,你以后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可以了,我请的是丫鬟不是师傅。扪心自问,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从没亏待过你,吃穿用度和其他下人比起来好的不止一点半点,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好,你就可以随便什么事情都能提意见?”
小桃进府多年,尚未经历过江楼楼跟她发火的场景,她突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许是这么多年她真的被就爱你给楼楼惯坏了,所以她稍微也有点赌气:“小姐,您说话怎么不讲良心呢?我所作所为,还不是为了您?徐小姐是有错在先,但您咄咄逼人让别人下不来台,身为您的贴身婢女我当然要劝阻。”
“你劝阻什么?她差点就把我推进水里,我不让她难堪,难道还要自己跳进水里遂了她的愿?”江楼楼想到那件事情就气不打一处来,眼看自己的贴身丫鬟,因为那件事一直在叨叨不停的数落自己做错了,江楼楼恨不能掀开她的头盖骨,看看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那是去年晚冬,汴京城飞雪一夜,将全城都浸在白茫茫之中,唯有城东梅园的红梅鲜艳欲滴,为苍茫的冬季增添些许色彩。江楼楼披紧棉绒大氅,想去梅园赏花,毕竟待在加重无聊透顶,倒不如出去转溜一圈,省的闷在加重死气沉沉的。
她带着小桃去了梅园,偏遇到徐府小姐,那徐府小姐是个一百五十多斤的胖子,行走间还啃着烧鸡。
呵气成雾的天气,倒也不嫌冻手,徐小姐跟江楼楼不和,原因无他,而是三个月前俩人在街边共同抢了一块肉。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一块儿腊肉罢了,江楼楼索性让给她。谁知徐小姐瞧她故意把肉让给自己,不仅不谢,反而说道:“算你识趣,否则将来本小姐当了贵妃,非得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江楼楼笑了,原本打算走的她停下了脚步,讽刺道:“唷!你进宫当贵妃?也不怕把皇的床给压塌。”江楼楼刻意太高声调,生怕不知道别人在讽刺徐小姐。果然,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笑作一团。
徐小姐顿觉面子挂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江楼楼骂道:“你是哪里来的酸货,也配嘲讽本小姐?”
江楼楼也不是软脾气,她笑了:“你不会真以为现在是唐朝吧?人家杨贵妃那是丰腴,不像你是肥猪。”
徐小姐气的抬手就要打江楼楼,就在她的巴掌要落下来时,江楼楼顺势抱紧她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疼的徐小姐直叫唤。小桃在一旁拉扯:“小姐,小姐,快松口,徐小姐都流血了。”
江楼楼也感受到嘴里有一股血腥味儿在蔓延,她不由得松了口,抬眼之间看到徐小姐疼的面目狰狞的样子,乐得不行。她朝地“呸”了一口,“果真是肥肉堆起来的人,腻死我了。”
徐小姐一阵儿大哭,嘴里叫道:“穷酸货,你给我听好了,我爹找算命的给我算过,我以后定是贵妃,你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否则我以后非杀你全家。”
江楼楼的嫌弃之色溢满言表:“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小桃,你说她是不是在做白日梦?”
小桃踮脚捂紧江楼楼的嘴巴:“小姐你少说两句,万一把她惹火了,咱们俩可吃不了兜着走。”
江楼楼掰开她的手,说道:“怕什么,你真以为她能当贵妃?”除非皇宫里住的那位瞎。
不过江楼楼只敢说出前半句话,后面十个字她乖乖地藏在了肚子里。毕竟她还是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万一被有心人听见了,说不定还没见到徐胖子打脸她就挂了。江楼楼看小桃畏畏缩缩的样子,道:“她的话也就骗骗你。”
“可是……万一……小姐您还是赶紧请个郎中来给她看看吧。”
江楼楼大声道:“我们家的钱只能给人看病,郎中也只会给人看病,除非哪家的郎中说他能医治猪瘟。”
小桃看自家小姐越来越来劲,吓得她只想拖着江楼楼往家走。
可是江楼楼哪能这么轻易就走了,她对徐小姐说道:“我呢,就在家等着你做贵妃的好消息,不然就是说大话,吹牛。”
小桃再次试图捂住江楼楼的嘴巴,但这回她没捂住,江楼楼又说道:“不过呢,如果你家是养牛的,那还可以多吹几个,只要别把牛吹死,你就能一直吹,是吧?”
徐小姐的丫鬟憋着气说道:“就算我们家养牛,也甩你这种穷酸户十条街。”
江楼楼一脸的看不:“果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能教出什么样的下人,说话这么没水平。且看你家小姐八百年没见过腊肉的样子,就知道你们家有多少底。打肿脸充胖子,装什么大户人家?”
江楼楼好歹也是锦衣玉食被捧大的,且看徐小姐身穿的衣物,用料皆是中下成,为了一块腊肉都能跟人抢成这样,行事说话更没半点水准,江楼楼不屑地撇嘴:“有跟人抢肉的功夫,不如回家照照镜子。行了,本小姐不跟你掰扯了,跟猪说话就是累,她听不懂人话就算了,我还得去费心解释,果然脑子都被肥油裹住了。”
江楼楼头也不回地走了,徐小姐回到家好一通哭,悄默默跟在她身后的江楼楼嘀咕道:“果然被我猜对了,满罐子不荡半罐子起波浪。”方才她佯装要走,走到一半儿她对小桃说道:“我饿了,你去给我买点糕团吃,我在这儿等你。”小桃想也没想的就去了,等她再回来就看不到江楼楼了。
江楼楼回府时,小桃正在府门口等她,见江楼楼回来,她气呼呼的问道:“小姐你去哪儿了?”
江楼楼云淡风轻的说道:“当然是去看看那个徐胖子家在哪儿,方便我以后去她门口炸烟花。”
小桃将买来的三色糕团递给她:“你吓死我了,方才我一直劝你不要跟她起争执,你偏不听,若是她发起火来,就冲她那体格,能把咱俩一屁股压死。”
江楼楼解开包糕团的纸皮,咬了一口说道:“她要是敢坐我,我就敢拿簪子把她屁股捅透气。”
这件事儿到这儿也就过去了,小桃还以为徐小姐会门找麻烦,但江楼楼让她不要多想。
不说别的,江楼楼的家世在汴京城还是能排名号的。
虽说江家经商,但江楼楼的太爷爷曾在朝为官,积攒了不少人脉关系。
江楼楼的母亲江夫人出身宗室,江夫人的外婆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公主,江夫人的母亲也受封郡主,虽然江夫人没有任何受封记录,但有皇室这层关系在,多多少少都算点皇家人。即便这些关系江楼楼懒得缕清,但她知道每到逢年过节,还是得去汴京城几个王府那儿走走亲戚的。
就凭那个一心做着贵妃梦的徐胖子,也敢来找她麻烦,不把她脸打成真正的猪头她都不姓江。
可是徐小姐一家虽然不敢来找麻烦,但俩人的梁子却是彻底的结下了。
这就导致江楼楼去梅园赏花时,怀恨在心的徐小姐差点把江楼楼推入刺骨的湖水中,要不是江楼楼脚下站得稳当,又及时伸手攀住梅枝,说不定就被淹死在湖中了。江楼楼立时冒火,当即抬脚狠狠踩住徐小姐的脚指头,徐小姐“嗷”的一声叫出来,手里的烧鸡也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