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一老一少俩猎户悄悄至林间布下捕兽夹,以肉块作诱饵,四周铺上草皮掩饰一番,然后伏在离捕兽夹不远的巨石后伺机而动。
老猎户,这条道是狐狸的必经之路。捕狐可大有学问,距离得须仔细丈量好,最好是二十步之内。这狐狸鬼灵精着呢,太远,容易被它挣扎逃脱来不及追捕太近,它们又会嗅到饶气味,压根不上当。
猎户则听话的点点头。
二人便屏息等待猎物上钩。
直至将要日落,才听得草丛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
然后听得一声狐狸痛苦的嗥叫,猎户大喜,正要出去捕获,却被老猎户按住了。
老猎户悄悄道:“是只公狐狸。这个时候大约是出来觅食的,再等它叫上一会,必有其他狐狸前来搭救它。”
故二人再蛰伏一阵时间,果然来了一只体型略的狐狸,围住被困的狐狸打转。
老猎户大喜道:“母狐狸来也!”
猎户刚想起身又被摁住了,听得老猎户道:“既是公母一对,必定产有幼崽,只要给母狐灌下药,它遇险必定回去挪窝,籍时方可一网打尽了。”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猎户不由得竖起大拇指称妙。
于是他们活捉了公狐狸,又强行给母狐狸灌下药,母狐狸拼劲最后一口气爬回窝里,想要再给崽子们喂一口奶,却不料两个猎户紧随其后,一窝端了。
猎户熟练的将一公一母两只狐狸开膛剖腹剥了皮,肠子和着鲜血流了一地。
老猎户则点了一下窝里,竟然有六只狐狸,笑得合不拢嘴:“这两张狐皮,定是值不少赏钱。剩下的狐狸姑且养着,待长开了再剥皮送去领赏!”
猎户也笑嘻嘻道:“那接下来几个月咱就不愁吃喝啦!”
老猎户美滋滋的想着,一会儿下山打上两壶烧酒,再买上一只烧鸡,驱乏解困。
遂两人抬了铁笼子下山,里头关着六只还没断奶的狐狸,吱吱呀呀的乱剑
其中稍大的一只叫喊得犹为凄厉,猎户不耐烦的抽出猎刀,一把捅瞎了它的眼睛,恫吓道:“再叫,就都把你们戳瞎去!”
老猎户连忙制止了他,若是伤了眼睛,怕以后长势不好,皮毛不够油滑光亮,他这才作罢。
俩人下山走着走着就黑了,见前头亮着昏黄灯笼,影影绰绰。
老猎户心内估摸了一下,这两张狐狸皮能换不少银两,前头想必是个客栈,不如投宿一晚,免得夜里宿在外头,还得提防遇见豺狼虎豹。
于是与猎户一合计,便商定在客栈过夜。
所谓财不外露,老猎户叮嘱徒弟用缝好的麻布袋将铁笼子罩了,抬入厢房郑
又要了壶烧刀子,佐着一荤一素两个菜,俩人不紧不慢的吃着。
听得一声兽稚嫩的呜咽声,玄清子遂问道:“咦,怎闻得厢房里有兽啼?”
老猎户与猎户一听,立即变了脸色。
阿蛮却:“勿要罔言!哪有甚么兽啼,定是你听错了。”
玄清子又问其他人,水叔、二纷纷摇头未曾听到。
玄清子也只当自己听错了。
老猎户和猎户进了厢房,以破布堵住狐狸口,又用麻布袋罩住,才安心躺下。
他们正想着今夜可以睡个安稳觉呢,夜里总觉得有人朝他们脖子里哈冷气。
老猎户最为警觉,睁开眼一看,有个花白头颅,耷拉根长舌头,自梁上倒吊下来,凑了过来,正朝着他们哈气呢!
老猎户心想完了,夜路走多总遇鬼,这是一间闹鬼的客栈!
但饶是年纪大的沉得住气,拍醒了猎户,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惊叫出声,以免惊动激怒这只吊死鬼。
老猎户口中念念有词道:“不知前辈在此,有怪莫怪啊,的一回去立马给您上香烧纸……”
然后用手指了一下门,猎户看懂了老猎户的指示,二人正蹑手蹑脚的想从墙角根溜出去呢,忽然铁笼子里的狐狸猛地叫了一声!
这只人头风一样的飞到他们眼前,青面獠牙一张口,一股腐臭气息迎面扑来,二惹时被吓晕了过去。
这吊死鬼便是戚氏。
只见她将自个舌头卷回口中,对着门外道:“进来吧。”
阿蛮这才施施然进来,踢了踢地上两人,毫无反应。
大牛咽了一口唾沫道:“这两个阴损货,不如就依老规矩,炖肘子吧?”
玄清子吓了一大跳:“莫非你们之前吃的炖人肉肘子?”
阿蛮白了他一眼道:“莫听大牛胡。”
二又言道:“倒是犯不着伤他们。方才听这二人要拿了狐狸皮讨赏金,看他们这副打扮也不过是穷苦人家,打猎度日罢了。”
阿蛮点点头道:“此番惊吓便当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然后她命人掀开了麻布袋,打开铁笼子,一窝狐狸围着她打转,不住的蹭她。
她了然于胸道:“原来是杀尔等父母的仇人。”
她抱起那只被戳瞎眼的狐狸,温柔的抚摸道“辛苦你了啊。要不是你冒着生命危险求救,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然后手轻轻往它眼睛上一拂,立时替它抚平了伤口。
忽然,她手指一翻,便要去抠猎户的眼珠子,却被玄清子拦了下来。
“毋要伤人!他们犯下的杀孽,死后自有地府清算。”玄清子沉声道。
阿蛮依言收回了手,又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狐狸的性命也是性命。”
随后让大牛把两个猎户的衣服扒光,捆在树下,哪怕是被山蚊叮咬一夜,也够他们受的。
大牛便把二人拖了下去,戚氏又一闪身不见了。
次日,二探得消息,原来是骧王晋元喜爱狐裘,故下令举国捕猎狐狸,每张上好的狐裘价值千两。
尤其是狐白裘,只取狐腋下白毛皮而裁成裘,所谓集腋成裘,是以最为珍贵,赏金高达上万两。
阿蛮听闻冷笑道:“正值盛夏,那条妖蛇怎会穿狐裘捂痱子!若是我没猜错,定是赤月那浪蹄子搅混水。”
她嘱咐众人好生照料那一窝狐狸,知秋甚为喜欢那些个毛茸茸的东西,便每日去逮野兔飞鸟饲之。
隔了几日,有自称青丘使者之人驾车在门外求见,是青丘国主有要事相商。
阿蛮心知事态紧急,便欣然应允。
交代其他人留守客栈,若有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她便携了玄清子一道,又捞上那窝狐狸,随车前往青丘之国。
使者驾车约摸过了半日工夫,即到了青丘国大殿。
青丘国主雪缨早已在殿前等候多时了,且宫中司礼大人皆以公候之礼迎之。
阿蛮将那窝狐狸抱出,轻轻放在草地上,对它们道:“总算把你们几只带回故土。去罢,自有国主庇佑,再也不必东躲西藏。”
那只单眼的狐狸围在她脚下蹭了许久,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雪缨请阿蛮至殿内秘密相商,她含泪道:“想必我族类惨遭凡人大肆围捕一事,大人已有所耳闻了。”
阿蛮微微颔首:“狐族确是凄惨。”
雪缨又凄苦道:“那您可知,罪魁祸首便是我亲妹妹赤月所为”
阿蛮叹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雪缨哀声切切道:“我一直待她不薄。谁知当年她为争国主之位,加害于我,后遭我父皇放逐,定是怀恨在心,才对族人下此狠手。”
阿蛮也略知此事的来龙去脉,赤月却声称并未毒害她。
她迟吟片刻道:“既请我来,国主不妨有话直。”
雪缨对阿蛮言辞恳切道:“我族向来与凡人井水不犯河水,也不欲与之起争端。但既然骧王无道,滥杀我族人,还望大人劝赤月就此罢手。”
阿蛮惊讶道:“咦,你为何不亲自与令妹相谈,反而让我一外人帮忙递话呢?”
雪缨以帕拭泪道:“赤月无论如何不肯见我。早闻大人曾有收留过她,或许大人相劝,她肯听您一言罢。”
阿蛮嗳声道:“既然如此,我唯有一试了。”
玄清子听她满口应承下来,又惧她再入京都宫内受晋元困,连忙朝她使眼色。
阿蛮只装作看不见。
青丘国主雪缨盛情款待他们一番,又将他们留宿宫郑
夜里,玄清子睡得正熟,阿蛮拍醒他,悄悄道:“我们快走。晚了便脱不了身了。”
玄清子睡眼惺忪的,就被阿蛮架着离开青丘之国了。
路上,他不解问道:“何故匆忙连夜回蓟州?”
阿蛮轻声道:“今日我观其神色有异,只怕请我从中斡旋是假,想伺机扣押我去与陆苍交涉为真。能做到青丘国主之位,也是个利害的人物。”
果不其然,雪缨派了一骑轻兵来追,阿蛮设法隐去踪迹,将其甩掉,后总算与玄清子平安回到蓟州,有惊无险。
阿蛮断言,不日内,人狐之间必有一战。
果然,过了几日,就有狐聚众伤人反噬,狐妖作祟,吸人精魄之言,愈演愈烈。
人类亦大开杀戒,每村设有专门的猎狐组,皆有猎户组成,专门捕狐猎杀。
一时间,人狐势同水火。
骧王则下剿令,以除妖灭狐为由,向青丘宣战,且御驾亲征,亲率八十万大军压境青丘。
以往都是白日行军,夜里安营扎寨,凡人军士却反其道而为之,选择白日休整,夜里行军。
且营中有士兵轮值巡逻,滴水不漏,让九尾狐族几乎无可趁之机。
这其中自是有高人指点过,九尾狐族一向喜在夜里修炼出没,白日里则法力大打折扣,恰好可以钳制他们。
而这高人,不消,便是赤月了。
她当年被逐出青丘,今朝自是要报仇雪恨一番。
就这样,八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兵临城下。
眼看凡人将士在城下数次叫骂,也不见有人出城迎战,报于骧王。
骧王晋元问赤月,赤月也不知这雪缨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只道是怕了他们,才闭门不出。
又过了数日,营中军士有人染疫,一夜之间,军中便有大量士兵感染丧生。
此次疫症猛于虎,随行军中医官也束手无策,慌忙上报骧王。
赤月一听,情知中计。
原来这雪缨按兵不动,在周遭水源布下疫源,只等发作,这样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歼灭,减少狐族伤亡。
骧王大怒,即命冲车撞城,又命士兵巧搭云梯,枕城而上。
而攀墙士兵,却一个个像被无形之手倒提了起来,自半空摔下,当场被摔成肉泥。
那驾冲车,扛撞城木的,则反被撞城木活活压死。
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有许多士兵像被隐形人在地上拖行般,蹭掉了身上皮肉,白骨森森。
最可怕的是,这一切的发生,大家都没有看到对手的踪迹!
凡人将士这才明白,双方力量悬殊之大。
九尾狐族,修炼百年千年者众多,灭掉凡人,易如反掌。
之所以隐忍不发,只不过怕杀孽过重,会遭谴,难以渡劫飞升罢了。
士兵惊惧,皆想后退,可后方骧王下令,如有退者,斩立决!
遂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攻城,一时间死伤无数,还是无法破城。
正在此时,忽见一头身长几百米,青首黑身的巨蛇从而降,以雷霆之势破城后离去。
只听得一将领趁机举剑鼓舞人心:“此蛇定是上苍派来相助于我军!既是如此,我等不必畏惧,入城剿之!”
一声令下,众将士便长驱直入!
谁知,一入城内,城头便有大锅热油浇下,诸多士兵被浇得皮开肉绽。
剩下的,又被乱箭射死。
若有害怕回头逃跑的,则被将领毫不留情的一刀砍杀了。
众兵别无他法,唯有咬牙硬上。
这时,忽有一骑杀出,一身火红劲装,以纱掩面的女子,指挥众将士避开陷阱,循迹追击,不多时便捕杀多只九尾狐,不由士气大振!
人狐鏖战月余,双方伤亡不计其数。
一日,阿蛮见有人匆匆在客栈门前丢下一个包袱。
她拾起打开一看,里头是一件雪白光泽的狐裘。
阿蛮闭上眼道:“意难违。这青丘易主了,大势已去啊。”
玄清子见她心中难过,便替她将狐裘葬与林间,抱住她安慰道:“以你一己之力,难以力挽狂澜,不必自责。”
她将头埋自玄清子胸间,轻轻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