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河沿岸聚集着一堆人,他们都有同一个目的,寻找同一个人,陛下新封的遗珠郡主。
可就在大家苦苦寻觅时,大伙儿发现水流以不正常的速度往同一个方向而去,抚台大人说这时候晋河在泄洪。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话如惊雷般响在楚桀与季郁荣耳畔。
泄洪意味着什么?晋河的水都将往河的下游而去,里头的所有事物都会随波逐流。
若绵绵还在河中,那她也将随着水流一泻千里。
万一——
楚桀与季郁荣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慌,若是有个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还不快让你的人停下?”楚桀气急败坏地冲抚台大人喊。
“请大人想想办法。”季郁荣也开口,语气倒是和缓,却也透着一股子慌乱。
抚台大人拱手抱拳,一脸为难,纠结着回应道:“二位少爷见谅,不是下官不想,实在是无能为力呀。这泄洪一事乃是约定俗成,一旦水位上涨到警戒线以上,下游就得开闸泄洪,这是惯例,不受上官管束。而且——”
他说到这儿,停顿片刻,欲言又止地看着眼前两尊大佛。
“而且什么?你快说啊!”楚桀一看抚台这模样便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却还是想弄明白,急火火地催促他。
“大人请直言。”季郁荣也开口。
“这闸口一旦打开,不等水位恢复正常,必定不会停,也不能停。”抚台大人讲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边说边擦脑门的汗。
“你说什么?!”楚桀慌了,瞪着一双眼,当即便想发难。
“楚桀,别犯浑。”季郁荣拦住想拿抚台大人撒气的楚桀,奉劝道,“如今就算打死他也是于事无补,赶紧找到绵绵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楚桀悻悻地放下了手,恶狠狠道:“以后再找你算账。”
“如今情况紧急,我们只能兵分两路,你留下继续盯着这边的进展,我去下游打探消息,看能不能找到绵绵。”季郁荣很快理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并做出适当的安排。
“凭什么让我留下,你去找?”楚桀不服气。
“那你去找,我留下。”季郁荣倒是无所谓,提出换位置。
“不行,我留下。”楚桀又改变了主意,打从心底里他就觉得绵绵上岸的可能性大。
“行,就这么说定了。我去下游,有消息再通知你。”季郁荣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也不耽搁,雷厉风行地牵过马,当即骑着马绝尘而去。
楚桀看着季郁荣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底像是空了一块,似乎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要犹豫,我是对的。”楚桀喃喃自语,自我安慰,随即为了排遣心中没由来的慌乱,扬声吩咐道,“在晋城之内重金悬赏,有见过遗珠郡主,提供重要线索者,赏银100两,协助找到郡主者,赏黄金千两。”
强自镇定的楚桀不知道,此一去便是天涯两隔,再无反悔的机会。
悬赏布告一经公示,满城哗然,不仅因着告示上的大手笔,还因着这个凭空冒出来的遗珠郡主。
此后数日,城中茶肆酒坊都在议论着这位郡主,有好奇的,有肖想赏金的,有单纯无聊的。
楚桀在挨家挨户寻人的同时,焦灼地等待着消息,可除了一戳就破的谎言和贪心胆大的宵小,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娇娇,他的娇娇至今杳无音讯,仿佛那晚自己见到的不过是惊鸿一瞥,是暗夜魅影,是他虚妄的幻觉。
越是这般想,楚桀心里越是没由来地慌乱,他怕当夜看见的是自己的幻觉,娇娇重生之事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假设,又怕那不是假象,那时隔多日未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情况并不乐观。
此时的他无比后悔当时没有问清楚季郁荣是如何确认娇娇尚存人世,又是如何顺藤摸瓜找到晋城来的,眼下他无比确定季郁荣定然知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即便心中悔恨交加,如今却是骑虎难下,楚桀再焦心,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待在晋城中等消息。
楚桀在晋城中抓心挠肝,极为焦躁,而去下游的季郁荣也不好过,好几日都没能找到任何踪迹。
季郁荣此时也十分纠结,能有绵绵的行踪已然是是好事,可他又不愿在这儿得到消息,那便意味着绵绵随波逐流,经历了常人不曾经历的磨难。
他整日里徘徊在河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缄默不言,沉思冥想。
他想了很多,想起第一次在树林中见到绵绵,想起她对自己没由来地亲近,也想起她经历的磨难,更想起了自己带给她的伤害。
绵绵被迫离开淮京时,季郁荣不止一次想过她将过何种辗转飘零,颠沛流离的生活,她将遭受怎样的苦难,又会如何看待他这个不小心将她弄丢的人?她会不会责怪自己,怪自己没能力保护保护好她,分明许下承诺,却没来得及实现。
季郁荣不想回忆被关在宫城之内时的心焦,好不容易陛下开恩将他放回候府后听到绵绵不知所踪的消息时的惶恐。
得知继母设计让王管家将绵绵带到那种腌臜之地,他当时几乎疯魔,只因无法想象她会遭遇什么,毕竟彼时的绵绵还是个目不能视物的弱者。
等去找寻时,却发现没了绵绵的踪影,整个淮京城都没有,她仿若在人间蒸发了般,就算集合几大家族的势力都无法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最为麻烦的是,陛下对绵绵的态度极为苛刻,不仅对她疾言厉色,更不允许任何贵胄子弟与她多加接触。
阻力如影随形,华容夫人被禁足,楚桀被关押,而他自己也失去了自由。
那段日子,焦虑与绝望如影随形,他怕无依无靠的绵绵遭受什么意外,更怕再找不到她,得不到她的任何消息。
等他好不容易重获自由,恍如隔世,第一眼看到的是宁老侯爷颓败的面容与欲言又止的恐慌。
那时的季郁荣意识到什么,直觉不想听,想屏蔽感官,可噩耗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入他的耳中,他听见爷爷悲痛的声音:“绵绵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