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孟起道：“你说呢？极剑派本就擅长单挑，极剑九侠中，他不是第一也是第二，单打独斗妥妥的天下前五，这老家伙能不强么？”

话音刚落，只听叮叮当当，声音不绝于耳，鹿大冲入人群中，将其阵型搅得乱七八糟。阵剑军六十二把飞剑，加上每人手中又各自攥了一把，一共八十三柄铁剑，纷纷被鹿大斩断。二十位阵剑军士相继受伤倒地，胡不器勉力支撑两下，终究不敌，一时放弃了反抗，脸色难看地站定了。

鹿大却不再进攻，身形在山腰处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出现，叉着腰又哈哈大笑起来：“跳梁小丑，岂堪一击？我鹿大一生中最大的烦恼便是武功太高，以至于走遍天涯海角，踏遍千山万水，寻不着一个像样的对手！”

陈孟起道：“特么的，我明白了，鹿大这疯是有等级的，没剑时是疯癫第一层，有剑了是疯癫第二层。第一层时虽然颠三倒四，却伤不了什么人，难怪鹿无双想尽办法不让他碰剑，到了这第二层癫狂，谁能拦得住他？”

路平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

陈孟起又道：“你敢不敢大喊一声，让他把剑放下，这样就没烦恼了。”

路平呸了一口：“我干嘛要作死？”

陈孟起咦了一声：“我认识你后，你不是在作死，就是在准备作死的路上。话说你刚刚是怎么破我的幻阴心法的？”

陈孟起或是调侃，路平的心中却琢磨开了：不对啊，作死对我有利！鹿大现在这样强，这不是天赐良机么？

只是，作完死后如何避免被鹿大守尸体洗光劫点？

正自想着，忽地衣襟一紧，身子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接着人重重地下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定睛去看，原来是被鹿大揪了出来，丢到了小菜园中。想必是与陈孟起吐槽说话，被鹿大听到了。

但见周围唉声叹气，数十位江湖人士神情萎靡，瘫软在地上。

鹿大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打量着路平，道：“你是何人？为何精神奕奕，不像他们一样呼天叫地，手足无力？”

路平也瞪大眼睛恳切地看着鹿大：“爷爷，是我啊，我是路平啊！”

“胡说八道！”鹿大怒斥道，“我只有一个孙女，哪儿来的孙子？”

他居然不上当！看来疯到了二阶段后，智商明显提升不少！

陈孟起又习惯性怂了，不敢开口，路平只能自由发挥，道：“爷爷你不记得了么？前几天你刚刚收我作干孙啊！”

鹿大一怔，伸手过来在路平肩头拍了几下，骂道：“你是什么东西！天资愚钝，功力低微，哪有资格做我鹿大的孙子？”

千劫剑气洗点到0级，此时尚未来得及加点，路平此时的状态，与普通人无异，闻言不由地有些尴尬，只听鹿大问道：“你在那嘀嘀咕咕跟谁说话呢？说的什么？”

一时间无数的心思浮起又下沉，路平想道：这老疯子不能以常理预测，武功极高，轻身步法更是天下无双，真要作死，搞不好就被他守尸体杀光劫点，不可造次！

当即道：“爷爷，我是在自言自语，感叹爷爷武功之高，亘古未有。真是天若不生你鹿大，剑道万古如长夜。”

鹿大沉吟半晌，忽地开口：“胡说八道！”

路平一愣，却听鹿大继续道：“岂止是剑道？难道天不生我鹿大，轻身步法就不是万古长夜么？天不生我鹿大，外功防御就不是万古长夜么？”

路平连连点头，赞道：“都是，都是，武功一途，都如长夜！”

鹿大叉腰哈哈大笑，高声道：“好教你们知晓：天不生我鹿大，万古如长夜！”

路平心想：难怪之前这话我总觉得怪怪的，原来中间加个“我”之后，这话只适合鹿大这等疯子来说，换个正常人难免别扭！

此时鹿大仰天长笑，说出这句话来，配合着褴褛的衣衫、脏乱的胡须、疯癫的表情、猖狂的语气，果然十全十美，无懈可击。

鹿大笑毕，又道：“你们这帮杂碎，妄想加害小萍的家人，有我鹿大在此，那是想也休想！从今日起，我鹿大正式加入十方山百花剑派，成为百花剑派的第一护法，你们有什么阴谋诡计，不妨冲着我鹿大来，且看看是鹿大古今无双的剑法更利，还是你们的脑袋更硬！”

路平心想：都疯成这样了，还念念不忘小萍呢！可惜小萍跟别人生孩子去了，你脑袋上绿油油一片，却不自知！

转念又想：不对，顾轻萍又没嫁鹿大，这顶绿帽子说什么也戴不到他头上。

鹿大踏前三步，踩得地面震颤不止，口中道：“谁赞成，谁反对？”

他挺直腰背，花白的胡须随风飘动，虽有些脏乱，然而气息如渊似海、可吞山河，好一副绝代宗师的气派。此时此刻，这东宝山从山顶到山脚，没有他一合之敌，谁敢出声反对？

路平忍不住心中吐槽：“有种你把剑放下，再来问赞成和反对的选择。”

便在此时，忽觉山林间吹过了一缕寒风，一个柔和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我反对！”

路平吃了一惊，抬头去看，只见远远地一块高高突起的大青石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宫装女子，长裙曳地，大袖笼冠，距离太远，瞧不清相貌，然而山风拂过，时不时勾出高挑婀娜的身形来。

鹿大也吃了一惊，怒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反对我？”

那女子道：“十方山百花剑派乃是气剑正宗，从来都不需要一个极剑派的护法，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你自称十方山护法，会使百花剑术么？”

声音极为温婉，音调平和，语速舒缓，不似小蛮那般清脆如银铃，带了些许的磁性，又绝不沙哑。路平听在耳中，只觉悦耳舒适，忍不住要多听几句。

鹿大一愣，又道：“我会不会百花剑术与你何干？你是何人，胆敢管我鹿大之事？”

那女子道：“我是十方山百花剑派当代掌门人顾东园，你想做十方山的护法，这事我为何管不得？”

鹿大怔了半天，忽地哈哈大笑起来：“你敢骗我！百花剑派的掌门人明明是顾轻萍，天下谁不知、谁不晓？你这个冒牌货，瞧我把你揪下来！”

他说动手便动手，丝毫不带含糊，身形一晃，整个人就此消失。

山林间寒风更盛，饶是盛夏，路平也禁不住打个寒战，忽听陈孟起开口：“起风了，下雪了。”

但见烈日高挂，万里无云，这样的天气下什么雪？

然而路平的眼中确是看见了雪花，一朵朵、一片片，随风飘洒。烈阳虽灼，融不开这点点晶莹，反被折射出一道道七彩的光华。雪花极轻，却又仿佛极重，渐渐地整个东宝山头都被笼罩在大雪之中。

山脚下，那二十位阵剑军士早已起身，站到了胡不器和顾小山的身后，目光湛湛地盯着山顶。顾小山眼眶忽地有些发红，喃喃道：“姑姑，她成功了！”

（第一卷百花飞尽彩云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