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五章 亏空(1 / 1)人之后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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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五竿,快到朝议的时间了。偏殿里坐满了来上朝的官员,他们个个都穿着华丽的朝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面上挂着或真或假,兴许也是半真半假的笑,在热烈地谈论着。

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官员们各有各的圈子。有些人只在某个圈里活动,只跟那些圈里的官员交流;有些人四处逢源,跟哪个圈里的人都能谈笑风生。前者的代表是刘谨,后者则以张简之、周淼森为代表。

没有刘谨这样踏实肯干、不善交流、专司一域的官员,整个官场、整个国家都将无法运转;没有户部尚书张简之吏部尚书周淼森这类善于协调联络的官员,那帝国的官僚机构将死气沉沉,无法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

刘谨、张简之、周淼森各自站起。

“咚咚咚。”殿外护卫擂响朝鼓,时辰到了。

鼓声一落,总管太监王莲和走进偏殿,尖着嗓子说道:“早朝开始!请参议第一项议程的大人入正殿议事。”

张简之几乎要参议每项议题,他正正官帽,跟着王莲和走入正殿,其它五、六位大臣也鱼贯而入。

正殿之上,皇帝端坐在龙椅上,靖王居右,端王在左。看着两位王爷同时出现,进殿的大臣们脸上都或多或少有些惊讶。

靖王可不是第一次上殿议政,脸上自然轻松。端王虽然装作没事,但到底是头次经历这种场合,心里不免有些紧张,看到大臣们惊讶的表情,他就更没底了。

“跪!”王莲和挥下扶尘,大声喊道。

两位王爷和殿内的大臣正准备下跪行礼。龙椅上的皇帝轻轻摆手:“罢了,罢了,都是几个老家伙,一跪一起的,膝盖太辛苦。喊两嗓子,给外面的人听听就好。”

龙座下的官员皆露喜色,王莲和向皇帝躬鞠,表示领旨遵命,随即转向站成排的大臣大声喊道:“跪!给皇上请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亲王和大人们齐声喊道声音比平常要响亮不少。几位老臣,脸上还带着笑。

端王从未想到朝议竟也如此随便,皇上对大臣的体恤,让他感概良多。他环顾正殿,除了张简之,其它几位都是年过五旬。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些年近花甲之人,多是为官二十载、三十载的臣工,如今还在为皇上效力,父皇不拘小礼,却成全了君臣间的大礼,也是驭人有方。

“张简之!”皇帝大声喊了户部尚书,打断了赵豫的思绪。

“臣在!”张简之赶忙走了出来。

“这个议题是你提出来的,你给朕、靖王、端王,还

有其它几位大人,都说说吧。”

“臣,遭旨!”

此一议题是讨论增加各路、省每年纳税输入的问题。张简之先是说了说朝廷国库开支情况,接着又讲了地方各路、省上报的收支情况。最后,张简之说:“去年国库收不抵支,亏出一百万两银子,加上前年亏的八十万两,朝廷前几年攒下的库存已不多了。所以,陛下,臣奏请增加吴东、淮南、内梁海等几个富裕路、省的岁入,充实国库。”

张尚书一番说道,把国库的虚实给大家交了底。殿中诸位心中仿佛都压了一块石头。靖王本就阴沉的脸变得更黑了。

皇上坐在龙椅上,眉毛拧成一个倒八字,嘴唇紧闭,过了一会,说:“张简之!”

“臣在!”张尚书立即响亮地回应。

“你给朕交给数,国库里还有多少库银?”

“五万三千一百二十两!”有整有零,张简之不假思索地回答。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唏嘘。就这点钱,还不够付全国官吏、军队的饷银。

“张简之,今年的饷银能对付吗?”老皇上眉头皱得更深了,脸上凹现出数条皱纹,让他的脸,看上去像百年古木的树皮。

张简之偷偷他了下皇上的树皮脸,犹豫了一下,说:“陛下,还差四万六千八百八十两,但下半年还有地方岁入,按惯例算......”

“好了,直接说吧,朕还要筹多少才能挺过年关!”皇上大声问道。

“皇上,不是臣妄言,保守估计,除去百官的饷银,还要冬修水利,冬种油料、疏浚运河,至少要八万两银子。”张简之忧心冲冲地说。

殿下的臣子们得知,都倒吸一口凉气。一位老迈的臣子走出来向皇上示意要说话,天子点头默认。

那老臣转身面对张简之说道:“张大人,皇上将管理国库的重担交给.你,如今为何国库如此空虚!”

“吴大人,下官只司管理之责,您这么问,是不是觉得张某在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张简之一字一顿地说。

“张大人别误会。老臣不过想深究其因,好对症下药,为圣上解忧。”吴老大人也一字一顿地回复。

“原因?吴大人,下官刚才说过了,圣上仁厚,皇恩浩荡,体憾万民,连年减轻地方输入,且一有水旱灾害便开库赈济,经年如此,岂有不亏损之理。”张简之说话也是够直的。

吴老臣并不激动,“我朝圣上藏富于民,可按张大人的说法,地方上也不富呀,怎么可增加地方输入呢?”

端王听到这,眉头不自觉地抬了抬,他清楚有些地方长史、将军、藩王把收入纳进私库,并谎报了情况,把丰年报成灾年,灾年报成荒年,如是而已。

“地方上富不富,不能光看户部的财簿才说得清!”张简之颇有深意,右手摸摸胡须。

左明义一听,迅速接过话头:“你是户部尚书,掌握国库进出和地方税入,各路、省的转运使都是你张大人的手眼。若是连张大人你也讲不清楚,那天下还有谁讲得清楚?”

“张简之别打哑谜了,地方上到底情况如何?”皇上厉声问。

左明义的诘问出乎张简之的意料,他看了一眼龙椅上,神情焦虑的皇上,又看了一眼右边的请王,靖王微微点了下头。

“启奏皇上,各地长官确有雁过拔毛,私扣岁入的情况。年份不好时,就开向国库讨要眼济,年份丰收,就会少上缴钱粮。”

“这一进一出,残余不少吧,都到哪去了?”皇上已有几分怒气。

“额......”张简之又抬头看了下殿上的端王。

赵豫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刻意回避张简之的视线,掩饰紧张表情。

张简之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左明义。

左明义把象牙板放到一边,斜着头看着张简之,说道:“张大人看老臣做甚?陛上在问你话呢?”

张简之一笑,正对龙椅上的皇上,大声说:“陛下,这些富余大多进了地方长史、路政的私库!臣请彻查!”

“你要怎么查?”皇上问道。

“皇上,臣请命彻查各地路、省三年来的账簿,以核实清楚明细,然后再令各地逐年添补。”张简之双膝跪地。

“嗯,好!”皇上一拍龙椅。

此时,一直不做声的靖王突然转身说道:“父皇,张大人此去势单力薄,地方大员势力盘根错节,儿臣请与之同行。”说完,也是“扑腾”跪下。

赵洪这一跪,把对面的端王跪醒了。这一出并不只是为充实国库,而是为了查找地方路、省、藩王的违例之举,借以弹压支持端王的地方势力。赵洪这是跟张简之算好了的。

端王焦急地看看殿下的左明义,左相微挑双眉,“哈哈哈.......”,大笑了三声。

“相爷,何事发笑啊?”皇帝问道。

“陛下,地方上的呆账自然要查,但老臣以为眼下最棘手的是那八万两银子从何而来?这点张大人可曾想过?”

靖王和张简之不约而同地转过身看向左明义。

“左相!”张简之向左明义走近一步,“查完账目,自然要查污吏,要收缴贪污之财,收了污财,国库自然就能充实,何愁八万两银子无处来?”

左明义鼻子哼了声,“张大人所言极是。不过,张大人可曾想过,地方上的省、路不比京城,路途遥远不说,各地官员与驻扎转运使关系密切,且在当地经营多年。张大人,怒老夫直言,即使有靖王殿下压阵,要一下子查清楚这些陈年旧账,呵呵......”左明义笑着摇摇头。

“那依左相的意思,这八万两要如何筹措呢?”张简之问。

“张大人贵为户部尚书,却问老臣如何筹措银两?好,既然张大人开了金口,本相就跟你说道说道。筹钱无非是开源节流,八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没必要为这点钱增加地方上的税入,可以增加边地槯场税入、提高盐价,这个张大人应该比老臣在行。至于这节流吗?”左相捻了捻胡须。

“节流又当如何呢?”龙椅上的皇帝追问。

“陛下,老臣以为当在户部之上再设国库监,监督国库各出项。”左明义说道。

左相就是左相,几句话就扭转了殿内的局势。端王意少舒,又能站得稳了。

对面站的靖王,早就按纳不住,“听左相之言,地方这些上的贼鸟硕鼠,朝廷只能听之任之了?”

“殿下,此言差已。”左相转过脸看看靖王,咧嘴一笑。

“本相的意思,要查就要有的放失,一查到底。否则,半途而废,查无后果。不但打草惊蛇,还会伤了朝廷的脸面...”左相正侃侃而谈之际。

“哈哈...”赵洪也是大笑三声打断了左明义的发言。

左明义一脸茫然地看着靖王。

龙座上的皇上开口责问:“靖王,议事殿之上,何故无端狂笑?!”

靖王立即止了笑,“儿臣失态无礼,向父皇、左相以

及皇弟、各位大人赔罪了。”说完,靖王深深地朝四方各鞠一躬。

“殿前无礼,岂能口头赔罪了事,朕罚你在府上禁足十天。”老皇上微微地说。

“父皇。儿臣所笑并非无缘由,可否听儿臣辨白

几句”。靖王一脸平静。

“你说!朕听着呢!”龙椅上的天子冒头紧皱,但与之前相比,已舒展了不少。

“父皇,刚才左相说地方上,各股势力盘根错结,查处不易。儿臣觉得可笑!”

左相抬头与殿上的靖王四目相对,“何笑之有?老臣愿闻其详。”

此时,皇上感觉气氛不对,插话道:“靖王,左相是两朝老臣,你议政就议政,不可放肆无理。”

“儿臣遵旨!”靖王慢慢从殿前走不来,来到左明义身边。

“左相,本王所笑有三。我一笑左相只知半途而废,打草惊蛇,不知雷厉风行、杀鸡儆猴;我二笑左相只知地方势力盘根错节,不知皇城之内,朝堂之上亦有地方势力的说客;我三笑左相只知伤了朝廷脸面,不知投鼠忌器,将寒了天下几多人心!”

“你......”左相被靖王怼得说不出话来。以往,凭着资历深,朝中地位高,他自持没人敢打断他的说话,没人敢在朝上公开质疑。今日被靖王说教了一通。

“父皇!”赵洪还没有完,撇下打结巴的左明义,重新向皇上跪下,“儿臣请旨,巡视各地,替父皇整顿风纪。

龙椅上的皇上听了,不禁点头微笑。

“儿臣以为,左相和靖王之言都甚有道理。”端王这时站了出来,“当前之急,在于赶在年关来临之前,速速筹齐八万两白银应急。至于整顿地方风纪之事,可按例交于兰台寺和御使监查办,各地转运使协助,不必劳烦户部和靖王出马。”

“嗯,端王这番话说得也在理。”皇上摸摸胡须,“好吧,本是讨论银子的事,扯道查处地方亏空上去了。这些猾贼硕鼠,朕绝不轻饶,就依常例交予兰台寺来办!”

“可是,父皇!”靖王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皇上挥手制止。

“靖王肯为朕办事,朕很欣慰,不过殿上无故取笑重臣,十日禁足不可免。下朝后,马上去宗人府记下,十天后再来销罚。”

“是,儿臣遵诣。”靖王心有不甘。

“扯了这么多,还是没找出个解决法子。列位爱卿。两位亲王可有什么办法,短时间弄到八万两银子啊?”老皇上严肃地问。

张简之与靖王相视一眼,又各自低头沉思。龙座下的五六位大臣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议政殿,一下又热闹起来,只是没人给出个确切主意。

端王上前一步,大声说道:“父皇,儿臣有个想法。”

“你且说来听听。”

“皇家与国自为一体,国库空虚,儿臣恳请从皇亲、国戚中募集银两。相信不日就能填掉这八万两的亏空。”

“端王,难得你有这份对国家、对朕的忠心啊!”皇上也动情的回应。

“不知端王,愿出多少,来帮国库填亏啊?”靖王冷不丁冒出一句。

话音刚落,皇上和殿内的大臣们齐制刷看向赵豫。

这一问,端王始料不及,不知该报多少,他低头,用左手抚抚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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