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透过衣袖间的缝隙,向左明义使眼色讨主意。左明义觉察到端王的眼神,咳了一声,用力伸开五根手指,然后把象牙板放在掌心,五指又缓缓收拢。
这可苦了端王,五?是五千、还是五万呢?他犹豫了一会,突然拿定了主意,双手握住牙板,向皇上低头一鞠,大声说道:“儿臣愿奉出白银五百两!”
话音刚落,左明义立即换上副苦脸,边用右手握拳锤着额头,边不住叹息。殿内的其他几位大臣脸神诡异,看得出都在强憋着笑,站在端王对面的靖王更是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快传到天际了。连龙椅上的老皇上也乐了。
过了好一阵,皇上才收了笑意。
“久闻端王殿下,生活简朴,开销精细,今日一见,果
然名不虚传啊!”靖王不怀好意地说。
“靖王,不可!”老皇上跳出来打断揶揄端王的赵洪,“靖王有这份出钱的心,朕已经很欣慰啦,这五百两银子你就不用出了。”
皇上无心的一句话,赵豫(端王)感觉受到了侮辱,他走到皇上正前,当着大臣的面,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突然用宏亮的声音喊道:“儿臣愿为父皇筹募银两,填补国库亏空!请陛下恩准。”说完,端王扑腾跪倒在地,不住地磕着头。
端王的认真劲,让议事殿彻底安静了,连赵洪也不免侧目。老皇上从龙椅上走下来,心疼地扶起端王,看着青紫的额头,皇上动情地点着头:“好,好......”两只手用力抓紧端王的双臂。
“我儿知耻后勇,朕甚欣慰。朕赐你圣诣一道,要你在皇亲宗室里募集银两,充实国库,务必年关之前,筹到八万两银子!”
端王眼里有些湿润,用宏亮的声音回答:“儿臣领旨。”
这声领旨,在靖王耳朵里是多么刺耳,哪里是领旨,分明就是炫耀。赵洪心里想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下人生的崽子,也配代父皇跟宗室皇亲要钱?
靖王打定主意,要给几个皇亲打招呼,让他们不卖端王的账。正在愣神的时候,皇上又说话了:“当然,皇室出钱填坑只是权宜之计。要想国库充盈,必须要彻查地方岁入,颗粒归仓才是治本之策。”
老皇上说完,转身走向靖王,赵洪立即微微低下头,避开皇上的直视。
老皇上走到靖王身前,靖王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这
件事既然是洪儿提出半的,就交给你吧。这事就交给你来处理,节制兰台寺、户部,一同着手替朕整肃地方!!”
这可是千钧的重担!靖王也扑咚跪了下来,用同样宏亮
的声音:“儿臣领诣!”
皇上看着地上两位跪谢的亲王,颇为满意,大手一挥,“众位爱卿,觉得如何?”
“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殿内的臣子们齐
声高呼道。
“起个大早不容易,回去睡个回笼觉吧。散了,散了,王
莲和下一个议题!!”
大臣鱼贯而出一如刚才进来一般。
议题一个又一个在正殿缓慢进行着。刘谨在偏殿耐心等待,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臣们一个一个进正殿,出来时有些欢喜,有些忧愁。刘谨默默想着进去时,该如何想向皇上诉说案情,正在思考之际,王莲和臃肿的身体和肥嘟嘟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王莲和脸上依旧是那副标志性的弥勒佛笑,“刘大人,皇上请你进殿议事。”
“谢王公公,不,王总管。”刘谨站起。
两人交错之际,王莲和突然拉住刘谨的手,刘谨不由得一惊,四目相对之时,王莲和说道:“刘大人是明白人,不会在圣上面前告杂家的状吧?”
“哪里,总管大人多心了。”刘谨忙陪着笑,用手轻轻拍拍王莲和的手背。
“刘大人,杂家我也是替您着想啊。您哪,做到二品大员不容易,若被手下人毁了前程,就不值当啦。”王莲和还是没松手。
“总管人所言甚是,刘某谢过。”刘谨还是一副好脸色。
“刘大人,咱当官的讲究的是耳聪目明,腿脚灵快,对下要狠,对上要柔。刘大人,杂家的意思清楚吗?”王莲和阴一句阳一句地说。
“总管大人,下官谨记了,改日再上门讨教。”刘谨附和着说。
“讨教不敢当,刘大人。别让圣上等了,请吧。”王莲和一抖拂尘,终于松开了刘谨的手臂。
刘谨总算拜别了王莲和,走进正殷。时间已快正午,皇上仍然精神充沛,靖王、端王照旧分立左右。端王第一回站了一上午,双腿发酸,强装无感,靖王倒是习惯了,没觉有多难受。
刘谨环顾四园,发现只有他一名大臣,便喊道:“臣刘谨,
给皇上请安,吾皇.......”
“行了,行了。”皇上不而耐烦地挥手打断道,“朕听了一上
午耳朵都起茧,刘谨直入正题吧。”
“臣遵诣!”
刘谨把深深埋下的头抬起,向皇上诉说了石府灭门血案的侦办过程与进展。皇上一字一句认真听着,每到关注处,还会打断他询问细节,刘谨如实地跟皇上汇报。
当说到凶案现场,死者身上查到六瓣梅的标记时。端王脸色一变,靖王则是直接惊地问道:“当真有此事么?”
“确有此事。”
皇上惊奇于靖王的反应,询问道:“靖王,为何如此在意?!”
靖王旋即从怀里掏出黑帖,转呈给皇上,并将收到六瓣梅死亡危胁的事一一说予皇上。
“竟有这等嚣张之徒?!”皇帝猛地一拍龙椅。“唇边的胡须根根抖动。
“天子脚下,竞敢杀人放火,而且还要危胁我皇儿的性命,实在是可恨、可恨!刘谨!”
“微臣在!”刘谨赶忙应答,一刻也没耽误。
“你还要几天破案?”皇上追问,一刻也不容刘灌多想。
“臣已派精干队伍侦拿凶手,已有目标嫌疑人。臣已在全城发布通缉告示,短则半月,长则一月,案件必有紧张。”
“半月,给你半月时间!”
“陛下,半月恐怕......”
“赐你令牌,予你先斩后奏之权。半月之内,朕要凶手伏法!”
“臣谨遵圣旨!”刘谨双膝脸地,深深磕了一个响头。随后慢慢移步至殿上,从太监手中接过沉甸甸的黄金令牌,接着再慢慢退下。
“臣还有一个请求。”刘谨再次发声。
“你说。”
“靖王乃国之亲王,身份显贵,且又担负国事,为保性命万全。在凶手伏法、六瓣梅被捣毁之前。臣希望靖王殿下尽量少出府,以保万全。”
“哈......”靖王大笑两声,“多谢刘大人费心。几个江湖狂妄之徒还吓不倒本王!”
“皇兄,小心使得万年船。”刚才一言不发的端王,瞅准时机,插嘴道,“刘大人所言不虚,望皇兄慎思之。”
“嗯,靖王你要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可非儿戏。这样,你这几日禁足在府,没有朕的诣意,不得离开王府半步!”
“可是,父皇,儿臣刚刚领命,要彻查地方账目。兵贵神速,要是那些地方污吏听到风声,隐藏证据、偷梁换柱,岂不误了国事!儿臣不敢辜负父皇之期待,恳请......”靖王用宏亮的声音说道。
“你可以在府里办公,让兰台寺、秘事处、户部派人去当地彻查。”
“父皇,我乃堂堂皇室亲王,怎么能被几个毛贼吓成缩头乌龟?父皇......”靖王还想继续抗辩。
龙椅上,皇帝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他,“这是父命,更是
皇命,将不必亲临战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也是为将之道!就这么定了!王莲和,下一个议题!”
王莲和在殿门后半佝着腰,“陛下,这已经是最后一个议题了”
“时间过这么快,那就退朝吧。”皇上从龙椅上站起。
“恭送陛下。”
“恭送父皇。”
皇上突然想到了什么,摸摸花白头发,“快中午了,皇儿们留下来用膳,王莲和把丽妃、庄妃都叫来,刘大人、刘爱卿也一起。”
“不,不,陛下,臣这桩血案未了,就不留了。”刘谨推辞。
“再忙也不耽误吃饭啊。”皇帝说道。
“皇上隆恩,臣本不该推辞。只是微臣今天已向内人留了口信,中午回家吃饭,不敢失约,望陛下见谅。”
“哦,这样啊。那朕不留你啦,刘爱卿辛苦了,请便。”
朝议结束了,但真正的政议才刚刚开始。刘谨揣着皇上给的黄金令牌,沉甸甸的,好像一个重重的包袱,而王莲和说给他听的话语是一个压在他心中的包袱,麻烦事总会接踵而至,刘谨打算回刑部,先把皇上的事交待清楚,再去查查是哪个下属捅了王莲和这个马蜂窝。
车刚到刑部门口,侍从就跑到来迎接:“大人,程无双,程缉捕已候您多时了。”
“哦,来得好,我正要找她,她在哪里?”刘谨正正官帽。
“在您的书房里。”侍从差役说道。
刘谨快步向书房走去。进了书房,程无双坐在椅子上,旁边摆着茶杯,一见刘尚书进屋,迅速站起身,简单而草率地行了个礼,“尚书大人,卑职有案情呈报。”
“速速报来。”刘谨绕过挡在面前的程无双,坐到桌
后的椅子上,小心地把官帽摘下,轻放于桌前左角。
“是哪个案子?”
程无双心急火燎地把在摘星楼发现目标嫌疑人,以及搜查的过程向刘谨一一说来。
“大人,属下恳请向大理寺申请,彻查吕昌济的地产摘星楼,以便尽快破案。”程无双坚定地说。
刘谨听得眉头直皱!原来王莲和、皇上交待的都是同一桩案子。这石府案还真不普通,刘谨隐隐感到背后的隐情颇深。
“唉,你查吕昌济的地方,怎么也不跟我支会一声?”刘谨想起宫中受的王公公的气,不免责备起程无双。
“卑职,情非得已,当时的情况,如果不马上采取行动,嫌犯只怕就要逃遁了!”
“现在呢?那大理寺的搜查令没个七八天能办下来。这么久,人早就想好应付的对策了。凡事要谋定而动,你呀,就是太冲动!”刘谨训斥道。
“是,那现在怎么办?”程无双满不服气地低声说,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唉,你这个人就喜欢单干,有麻烦不会向上司报告吗?还算你运气好。今天朝议,皇上也过问了此事。”
“那皇帝老儿怎么说?”程无双伸长脖子,好奇地问。
“你是朝廷命官,怎么能如此称呼当朝天子?不怕我掌你嘴巴!”刘谨佯装发火。
“哎呀,刘大人啊,你就赶快说正题吧,天子是如何跟你说的?”
“皇上限我半月内破案!”刘谨说完,看了程无双一眼。
“好嘛,又给我减了十几天,就没有什么好消息?”程无双难掩失望之情。
“别急,还有这个呢。”刘谨把皇上的令牌拿出来在程无双面前晃晃。
“这是?”程无双走上前伸手去拿,刘谨却把令牌收了回来。
“皇上的黄金令牌,持牌者有先斩后奏之权。”
“哈哈”程无双笑着说,“这皇帝也还是挺能干的嘛!”
“好了,你刚才说嫌犯进了摘星楼,除了那个唐少的证词,还有什么其他佐证?”刘谨一脸严肃地问。
“没了,这不就够多了。摘星楼若是没鬼,慕成雪怎么会这般强硬,宁可让我堵门断了生意,也不愿意让我们进去搜一搜。”程无双反驳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的推理没错,可你想过没有,纵使摘星楼真的有鬼,你能保证是我们要抓的那只吗?”刘谨用手拈拈胡子。
“不搜怎么知道!”程无双走近一步撺摄,眼睛闪巴闪巴,直盯着刘谨。
刘谨慢慢站起,手里紧握黄金令牌,轻轻地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无双,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这令牌不能轻动啊,一旦亮出就代表皇上,出了洋相,损的不是刑部的门面,而是皇
上的权威,你可明白。”
程无双若有所思地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刘谨。
“不过,你讲得也有道理,摘星楼确实很可疑,这圣上又逼得这么紧。”刘谨把金牌放手里捏了捏。
“好吧,你去办吧。”刘谨最后把令牌郑重交到程无双手中。
“多谢尚书!”
程无双正要转身离开,刘谨唤住了她,“你与那石崇之女,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大人,其实我怀疑,凶手真正的目标不是石氏夫妇。”
“哦,依你的意思,凶手要杀的难道是她?!”
“不错,我怀疑杀手的目标是石崇之女。”
“嗯,这真是玄了。”刘谨背着手,“你先去吧,要小心,这不是普通的案子。”
程无双领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