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玥,是我。”
斐玥正想挣脱进屋,就听见拽着她胳膊的那个人缓缓张口。那声音斐玥自是熟悉不过,惊诧间转过了头,看着依旧拽着她不松手的那人,一拱嘴,小脚狠狠的冲着那人的鞋靴踩了上去。
“木影,”斐玥忿道,“还不松手!”
*****
“斐玥,喂我。”
明娆依旧半闭双目,卧在榻上,听见关门声也不睁眼,闻着芙蓉糕的香味儿,越发的馋,张着嘴就要等着斐玥的投喂。
不一会,一小块芙蓉糕进了嘴巴,软糯香甜,明娆满足的回味,伸了一个懒腰,露出一小截白玉藕节般的胳膊,缓缓睁开了眼。
这一看不得了,顿时从困倦中清醒了八分,猛地坐起身。
只见站在明娆面前,正拿着小半块被自己咬过的芙蓉糕的那人,哪里是什么斐玥,他身躯凛凛,面上带了些许笑意,正是自己想躲避不见的李彦廷!
明娆看着那块芙蓉糕,再看着此刻含笑的男子,小性子上来,竟是未曾穿鞋就急忙下了榻,朝房外走去。
李彦廷见状放下芙蓉糕,挡在她面前,笑问道:“颦儿这是要去哪儿?”
明娆羞愤的推搡他的身体,斥道:“我要去哪儿便去哪儿,你管不着!”
“瑾王殿下,我还不是你的妻子,你也不是我的丈夫,您未免管的太宽泛了些!”
明娆嘴上不饶人,急切地想要推开他,但自己用了十分的力,他却如铁墙铜壁,难以撼动半分。
李彦廷看着面前耍脾气的女子,知道她是为婉吟之事恼怒,竟是心下泛出浓浓欢喜,笑道:“颦儿,你在吃醋吗?”
“谁吃醋了!”明娆反驳,“人家女子千里迢迢到宁都寻你,多么感人至深,我听闻只觉敬佩,哪里会吃醋!”
明娆说完脸竟是不由得红上几分,回想自己说的话,简直醋味就要溢满整个房间了。当下便气不过,两条纤细柔软的胳膊如捣蒜般捶到李彦廷胸口,嘴中不停嗔道:“李彦廷,你混蛋!”
明娆一时间忘记抵抗,竟由着他的霸道牵制,失了理智,脑中一片空白,,好在背后是墙,前方是他结实的臂膀,这才不至于跌落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终于离开明娆。然而双手却还不放下,明娆微挣间,他喘着粗气的呼吸便落在她的肩上,闷闷的传来:“颦儿,别动。”
他的话似有魔力,明娆真的就不在动弹,感受到他的呼吸趋于平稳,手一松,还未放下,自己便被他腾空抱起,明娆低呼道:“李彦廷!”
李彦廷方才靠在她肩上,眼光才瞥到她未着任何的赤足,雪白的玲珑就那样立在地上,心下一阵懊恼,将她抱起,轻置于榻上。
双手捂住她的双足,只觉冰凉,略一皱眉,大掌轻轻的揉搓,感受到掌中小脚逐渐回温,这才仔细放进薄被里,掖好被角。
明娆轻咬下唇,方才的骄纵竟是一丝都不见,红晕悄悄布上脸颊,一股天然流露的羞媚,在烛光下愈发鲜灵。
李彦廷看着她的样子,心底一片柔软,沉声道:“颦儿,我已将婉吟送回北疆,叫夏析给她寻门亲事打发了。”
明娆轻哼一声,终是饶过了他。
李彦廷见此心花怒放,不由得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夜入闺阁呢?”今日她不住府中闺房,而是住在客栈厢房,他便知道定是为了躲他。
明娆听到这,唇边溢出丝丝狡黠,道:“从选妃宴回来后,便知道了。”选妃宴回府后,她在浴桶里睡了一觉,到床上休息时便比平时多了几丝清明,听着床边的动静,斜眼一瞥,瞧着身形便知道是他,许是梦里时常梦见的缘故,竟是没有丝毫慌张,见他只是立于床边,不逾矩也不上前,心下也没了顾虑。连这几日,他都会准时出现,明娆强撑着睡意,愣是每每等到他离开才能睡得踏实。
想起贺繁霜找她来哭诉后,明娆便故意在纸上写了邕王和苏甯,扔在地上,想着李彦廷有没有解决的法子,结果第二日,果然纸张不见,紧接着下午苏甯与邕王暗结珠胎之事抖搂出来,贺繁霜得以拒绝邕王,嫁给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想到这,明娆看着含笑注视着她的李彦廷,问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李彦廷回府后,发动了宁都所有暗卫。便是在衢州遭遇贼寇截杀时,也没那么兴师动众。想到这他轻咳一声,道:“多派了些人罢了。”
明娆暗自发笑,不禁抬头看向李彦廷,只见他的眸中掩藏了太多情绪,就如那日府上廊中的初见,也如衢州亭中的遇险,每每望去,只觉有股莫名的吸引力,叫人难以挪开目光。
这时就听见李彦廷低醇的声音传来,字字入耳,轻击心房。
“颦儿,不要再离开我,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因为没有你,我会疯掉。
*****
贺繁霜赶着绣好了荷包,月牙白的锦缎,是他常穿的颜色。碧绿的荷叶衬托着娇嫩的荷花,绣的生动逼真。
贺平之将李云恒约至府中,贺繁霜仔细打扮后款款而来。
李云恒转头看去,门口那人一身浅珍珠红的衣裙,更显女子芳容明艳。配着她娇羞的神态,李云恒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十足的美人。
于是连忙起身相迎:“贺姑娘。”
贺繁霜看着自己仰慕已久的男子近在眼前,飞速跳跃的心脏似要冲破胸腔,自己都能听见咚咚的击打声。但此刻的她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礼仪,在心爱之人面前,丝毫不逾矩,侧身行了一礼,道:“祁王殿下。”
“府中的海棠开的正茂,不如王爷与霜儿,闲庭散步,老夫便不做打扰。”贺平之看着此时恭敬温婉的女儿,心下想着她要是平日里有今日这半分乖巧,自己便能少操多半的心。想到这便兀自笑着,给他们腾了地儿。
贺繁霜面上一红,轻抬美目,只见祁王轻执袖袍,依旧温润的说:“贺小姐,请。”
“小女绣的不甚好看,”贺繁霜拿出荷包,谦虚道,“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祁王双手接过,月牙白的颜色他最为喜欢,可将荷包一翻转,入目便是栩栩如生的荷花,思绪仿似回到十二岁那年,差点溺毙荷花池的那一刻来,顿时只觉心窒难以呼吸,但多年的隐忍,已将他伪装的极好,此刻他只是紧紧攥着荷包,面上温润依旧,但眼神已转向别处,淡淡说:“多谢贺姑娘,本王很喜欢。”
未曾注意到他说到最后的三个字时的咬牙切齿,贺繁霜只听得他说喜欢,便觉得一切都值了。袖中的双手不禁细细摩挲着被针扎的伤痕,那时冬苓不忍心,想替她缝制,但是她执意要自己绣,即使双手指尖伤痕累累也不放弃,就为了此刻,亲耳听到他说很喜欢。
李云恒攸得站起了身,荷包在他手里捏的变形,他将荷包放在袖笼里,不想再去触碰,道:“天色尚好,不妨散散步。”
贺繁霜只觉得他将荷包放进袖笼里,是为珍视,心下喜不自胜,听闻他的话顿时点头迎合,站起了身。
一阵微凉的秋风拂过,一股别致的茶香涌入鼻中,李云恒脑中浮现了那抹清丽,不禁寻着香味来源看去,只见贺繁霜腰间别着与明娆一样的香囊。李云恒看到此处只觉得心中空荡荡,未曾想到圣上的一纸赐婚,夺走了自己最想要的那个人,心中烦躁间,怅然道:“时间过得可真快,本王的大哥竟要成亲了。”
贺繁霜并未发现他的失落,想起前些日子明娆谈起婚嫁的羞涩兴奋,不禁泛起喜悦,道:“瑾王要娶的王妃,是小女的闺阁好友。前几日我还去郑府寻过她,果真是要成亲的人,满面春风,就连府中也皆是喜气洋洋。”
李云恒听闻只觉苦涩,接着贺繁霜又道:“说来也巧,一月以前,我才出府,便见着一男子紧接着入府,我当时并不知道那就是瑾王,后来跟娆儿提起,她才笑着承认,那便是瑾王了。”
李云恒不禁皱了眉。上个月?圣旨是这月才下至郑府,怎么李彦廷也是上个月去的吗?上个月他才去郑府提亲便遭拒,紧接着李彦廷就去提亲了?越往下细想越是丝丝寒意涌上全身。
“小女顽劣,担不起才情二字,还未及笄便早早被下官许给拙荆母家了。”
郑仲节的话历历在目,如今想来,竟是只为着拒绝自己。
呵。
李云恒失神间倒退了几步,堪堪扶住庭中石桌方才站定,贺繁霜瞧见连忙扶住,忙问道:“王爷,您没事吧。”
李云恒闻着那魂牵梦萦的茶香,下意识的伸手拂开她的搀扶。
贺繁霜双手晾在半空,未曾想到他会拂开,一时不知是放下还是上前。
李云恒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本王无事,只是身体欠安,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贺繁霜如何回应,转身便走。他竟是一刻也维持不了方才的周到。
贺繁霜咬唇不知所措,瞧着他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担忧,但终是未曾上前,看着他出了府,直到再也瞧不见。
李云恒走在街上,只觉丢魂失魄。他努力摆脱自己的卑微出身,勤勉上进,但在别人眼里,依旧是如跳梁小丑般,处处不如李彦廷。郑仲节拒绝自己后紧接着答应了李彦廷的提亲,就连皇帝也写了圣旨赐婚,真是好不风光,真是好生讽刺。
“贵人,您好心赏口饭吃罢。”
人行稀少的大街上,一街头乞丐见着他身着华贵,不禁上前讨要。
握拳透掌间,月牙白的衣袖被染上滴滴血渍,李云恒瞧着躬身执碗的乞丐,心底发出一声自嘲。自己在李彦廷、李怀安心中,甚至还不如这个乞丐罢。
想到这,将袖笼的荷包拿出,掷在乞丐碗中。月牙白的荷包自此也染上了丝丝暗红,放于脏污的碗中,再显不出华贵。
冷哼一声,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