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廷与明娆启程那天,正是一个艳阳高照天高气爽的日子。
明娆在府中留下了周妈妈,带了斐玥去。起初周妈妈还担心斐玥年轻,不懂规矩,但明娆说:“周妈妈是家中老人,自然要帮我照看着王府,这件大事,我只托付给周妈妈才放心。”
周妈妈听到这话,也不再说些什么,拉着斐玥嘱咐了半晌,念念叨叨:“姑娘在家中骄纵惯了,北疆不同宁都,远离故土又无亲眷,老爷便不能照看提点。你需得时常提醒姑娘,规矩妥善的行事,千万不能叫北疆的蛮人笑话了去。”
斐玥点头应了,待收拾包裹,终上了马车后,不禁吐舌头调侃:“我现在终于知道小姐为何不叫周妈妈同去了。”
明娆歪头笑问:“为何?”
“周妈妈光是教我不许自称为‘我’,要称‘奴婢’,就说了一个时辰。”斐玥挠挠头笑道。
明娆与斐玥一同长大,这个小丫鬟活泼好动,虽有时呆呆的,但是在明娆看来,却十分可爱,明娆从小便跟她说,当她的面,不许自称奴婢,经年累月间,斐玥也就习惯了。
明娆半躺在马车软垫上,想到这便将正在看的书放在膝上,冲着斐玥沉声道:“斐玥,你只需记得,只要有我在,你永远都不用自称为奴婢。”
斐玥身形一怔,笑容间两颗小梨涡摇晃:“是!”
李彦廷掀起轿帘,看着正在铺软毯的斐玥,问道:“可曾收拾好了?”
斐玥见着这个王爷,心底还是有几分惧怕的,于是敛了笑意,恭恭敬敬的答道:“都收拾妥帖了,马车榻上皆已铺设上毛毯,断不会让小姐硌着。”
李彦廷点了点头,而后目光幽深,并不动弹,明娆兀自忍下笑意,还未说话,一旁反应过来的斐玥急忙道:“这厢收拾好了,王爷您上来罢。”说着起了身子就要下去。
李彦廷这才嘴角一勾,见着斐玥下了车,立刻翻身进去。明娆笑着拿起膝上的书扔在他身上,翘起一抹笑意,娇斥道:“谁准你上来的!”
书还未砸到他身上,便被他一手接住,坐在明娆身边,闻着若有的茶香,搂过她的纤细,让她坐于腿上,随手摆弄着她腰间的茶包香囊,浑厚低沉的声音拂过她的耳边,缓缓道:“此番路途遥远,本王当然得亲自伺候王妃了。”
他说亲自伺候的时候,舌尖若有若无的扫过明娆的玲珑耳垂,立刻染上一丝红润的羞涩。明娆不甘示弱,舔了舔嘴唇,便噙住他还未合上的嘴巴,捉弄般的轻轻咬着他的下唇,李彦廷在她腰间的手愈发收紧,正想更深一步时,木影的声音不解风情的从马车外传来。
“王爷,祁王和贺家小姐在城门口等您。”
明娆做直了身子,眸底泛出一阵喜悦,灵巧的从他膝上跳下来,急匆匆的执起轿帘,李彦廷察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扶着迫不及待的明娆下了马车。
明娆脚才一落地,一抹浅珍珠红的衣裙便扑着跑了过来,耳边传来贺繁霜气喘吁吁的声音:“娆儿,为何不等我成了亲再走呢!”
明娆看着她依依不舍,随后看了一眼李彦廷的方向,他正在与祁王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转过了头无奈道:“北疆事急,王爷说耽误不得。”
贺繁霜听闻撅了噘嘴,酸楚道:“此次一别,还不知何时能再见。”
明娆安慰:“繁霜姐姐,待来年春暖花开之时,我定会来宁都寻你的!”
明娆坐回马车,直到再也看不见贺繁霜,这才准备放下窗帘,这时却见一骑马男子悠悠的同木影一道,背着小木箱,身着蓝布衣,梳着整齐的发髻,一幅柔弱书生翩翩然的气质,狐疑的放下帘子,明娆转头问道:“同木影一起的蓝色布衣的书生是何人?之前从未见过。”
正在给明娆剥栗仁的李彦廷动作不停,只是挑起一笑,道:“那是北疆的神医,楚韫。”
明娆听闻一愣,随即立刻再次执起轿帘,难以置信的看了片刻,不禁震惊道:“世人皆说北疆人身高体壮,面型粗狂,未曾想还会有如此清秀的男子。”
李彦廷扬眉,将黄澄澄的栗仁剥出许多放在盘子上,而后坐于她身侧,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到北疆你便知道,他这样的实属少数。”
想起须髯如戟的黄湛与他那泼辣大胆的夫人,李彦廷看着身边小口慢抿栗仁的明娆,不禁泛起担忧,明娆能不能与他们合得来。
“彦廷,”明娆又拿了一颗,轻快道,“你是如何结实楚韫的?”
李彦廷垂下眸子,似是陷入回忆。前世的李彦廷寻了远近闻名的楚韫七日,最终在一处山洞内,寻着蜿蜒的血迹这才找见。他面容苍白,神情恍惚,右手似是被刀所砍,尽连着一丝筋脉肌理,李彦廷等人急忙给他包扎,楚韫知道要救皇后之后,也打起了一丝精神,他还说,自己右手已再不能诊脉但可以观面色说药方。结果紧赶慢赶,到皇城时,皇后病逝。
所以重来一世,他要先找见楚韫,救他废掉的右手,救回生病的母亲。
李彦廷从前世的痛苦回忆中艰难抽身,随后看着目光盈盈的明娆,嘴角泛出微笑,道:“楚韫是北疆南麓村人,我当时正巧路过,遇见他正意图自断右手,我便出手救下了他。”
明娆倒吸口气,惊诧问道:“他为何要自断右手?”
“他从来不提,我也从来没有问过。”
明娆皱眉思索,给她第一印象便是清秀温润书生的楚韫,竟是未曾想到,他会是个肯自断右手的人,世人皆知医者用手诊脉,断了右手便是断了医者的命途啊!明娆不禁对楚韫升起浓浓的疑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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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悄然降临,明娆迷迷糊糊的从一下颠簸中醒来,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自己枕着李彦廷的腿不知何时睡着了,朦胧间问道:“到哪了?”
“已经出了宁都,现下到了安城。”李彦廷扶她起来。
明娆向外探着身子,只见寂静的街道与漆黑打样的商铺浮现眼前。
“王爷,前方寻到一家客栈。”木影骑于马上,显然是探查完回来禀报。
李彦廷起身探出车门:“今夜便在这修整罢。”
“木影,你去前方先将房间开好。”
“是!”木影应下,随后一勒缰绳,朝前方行进。
明娆打了一个哈欠,李彦廷见状将披风紧紧给她裹上,到了地方后,明娆起身间,许久未曾动过的身体细微的晃了晃,李彦廷随即扶住她的腰腹,而后径直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明娆羞涩的搂着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衣襟,闷闷道:“彦廷,快将我放下来罢,叫人瞧见······怪难为情的。”
“本王抱自己的王妃,不需要遮遮掩掩。”李彦廷唇角泛出浓浓笑意,大步进了客栈。
“爷,房间已开好,您与夫人在三楼雅间。”
李彦廷点了下头,抬起腿上楼上走去。
明娆将头拱了拱,随后抬起头,鼻尖嗅了嗅,喃喃道:“奇怪。”
李彦廷脚步不停,问道:“怎么了?”
“你不觉得有股怪味儿吗?”
这话说完,李彦廷便停下脚步,此刻站于二层与三层的楼梯旋转处,眸色深谙,随后抬起脚步,推开三楼雅间的门。
雅间布置的整洁有致,案上还有燃了半截的馥郁沉香。明娆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将头深深迈进李彦廷怀中。
感受到怀中之人的动作,李彦廷将她置于床榻上,随后抬手便灭了香,将香炉盖子盖上。
明娆笑道:“你怎知我不爱熏香?”
李彦廷一怔,随即唇角一勾:“我猜的。”
“未曾想这安城客栈这么讲究,还未有人住便提前燃起熏香,要是咱们今日不住这儿,他岂不是要空燃一夜。”
明娆随口的笑谈,却让李彦廷敛了笑意,思索片刻便开口:“木影。”
木影应声而至,在门外应到,李彦廷对着床上的明娆说:“颦儿,你先歇息,我出去巡视一圈。”
明娆点着头,随后拉起被子盖到自己身上。
李彦廷仔细掩好门,对着侍卫留下句“照顾好夫人。”便与木影一同离开。
安城是个小城,此刻街上万籁俱寂,并无在宁都时夜幕降临的繁华。李彦廷踱步下了楼,店小二甩着布巾便迎上前去“客官有什么吩咐?”
“夫人有些饿了,麻烦伙计送些吃食上来。”
李彦廷手持折扇,端的一幅俊朗贵公子的模样,那店小二听闻立刻点头应了朝后厨奔去,还未走远,便听的李彦廷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贵店酿酒手艺是为出众吗?”
店小二僵硬的转过头,似是不明所以。
李彦廷噙着笑,走至楼梯口,将一个大水缸上面的盖子用折扇挑起,顿时酒香四溢。
店小二不由得吞咽口气,而后讪笑:“这些酒水都是掌柜的亲自酿的,放在楼梯拐角阴凉处储存。”
李彦廷将执扇打开,轻轻扇动,“是吗。”
店小二看着他虽是嘴角带笑,但周身的清冷与霸气自然流露,不禁叫店小二看着就胆寒。
“还劳烦伙计将吃食送至屋内。”
店小二听见他的话,连忙堆笑,脚下步伐加快,跑着似的进了厨房。
木影在身后略一蹙眉,沉声道:“爷,这家店,有问题。”
楼梯间的酒水,屋内的熏香······
李彦廷冷笑出声,一颗心兀自下沉,蓦地开口,肃杀冷冽,
“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