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晚回过身来看身后的两个丫头,只见一脸忧愁的望安正半揽着瘪下脸去暗自委屈的曲桃,皆是一言不发,羡晚见了也是心疼,上前一步去抱着两个丫头,轻轻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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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什么?姑姑还能害我不成?”
曲桃抬手抹了把脸,嚷道,“主子安分在这永宁殿里抄写心经,挑不出半分错来,怎的就要去受罚?”
羡晚松开两人,垂首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我也不晓得,可公公还在外头等着呢,你们快替我敛敛妆容。”带着她们往梳妆镜前走去,“去晚了,罚得更重,你们可舍得?”
两个闻言一脸愕然,连忙开始动手帮衬着拾好了妆容,才扶着羡晚往外走去。
原以为是要顶着烈日越过大半个皇城走去慈安殿的,可如今永宁殿殿外分明有一座软轿压着,就等羡晚往上坐去,羡晚望向公公,眼底有疑惑。
那公公一笑,指了指软轿,“怕太后等得急了,所以传了软轿来。”
羡晚还在思虑乘是不乘,公公又指了指软轿,示意羡晚上去,这才松了曲桃的手,提了裙裾往轿上乘去。
软轿摇摇晃晃顺着长街一路走去,日头正大片大片的落下,穿透高墙上的绿叶,打下一片细碎的光影,宫人踩着细碎的光影走去,羡晚忽而想想,自己进宫来,也有半载时光了。
可莫名的,从前未出阁时的皇城叫羡晚觉着好生亲切,如今皇城是自己的归身之处,走在这皇城之中,却愈发觉得寒凉疏离。
时辰晃神而过,瞧着再长的长街,也总有尽头,望安见羡晚还在失神,便唤了一句,羡晚才回过神来。
轿子早已落地,瞧着这慈安殿的牌匾,稍稍吐了口气,才扶着丫头抬腿往里走去。
曲桃和望安想随着羡晚一同进慈安正殿,却被愿禾嬷嬷在殿外拦住,“太后娘娘要训话,丫头们不便进殿。”
羡晚点了头,让在殿外候着,自己抬腿走了进去。
可正殿内谁也没有,箜笼里有满盛的冰,可姑姑向来畏寒,又怎么会布满了冰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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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晚疑虑着往里头走去,飘然的凝神香随着羡晚走近的脚步萦绕在鼻尖,叫人顿时觉着安逸了不少。
姑姑没在殿内,羡晚停下脚步,没再往里走,殿内静谧如斯,却又有步子沉沉踩在华毯之上的窸窣声,羡晚定了一秒,这不是姑姑的脚步声,她知道。
羡晚骤然转过身来,果然是那张思念了许久的脸,赫然映在瞳孔之中,羡晚还在定着,生怕是自己想他想得生了幻觉,蒲扇的睫毛忽闪了几回,眼中有氤氲,如同千年不散的雾气。
“嫔、嫔妾……”
羡晚正要行礼的话还未曾道完,傅城轴已经大步上前来,伸手用力把羡晚抱在怀中。
什么都来不及说,羡晚的泪就先顺着眼角落下,真真切切的感受着抱着自己的人,下颚轻轻抵在发髻之上,有深切的吻不时落在额角。
怀中的人忽然就轻轻颤抖起来,皇帝衣襟处的华裳有一片缓缓变得冰凉,傅城轴任由她哭,节骨分明的手置于其身后,一下一下的轻抚着。
再这般相拥时,谁也不曾能想到,硬生生分开的两人,之间的情分却未曾疏离半分,反是愈发浓重的思念才叫人愈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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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深宫之中,能够两心相属着远远相伴,已是不易,再不敢有别的念想。
人一旦贪念得少了,得到的也才能愈多。
良久,羡晚才从那宽阔得叫她无比安稳的怀里出来,仍是眼中氤氲不散,染上几分红丝,纤长的睫毛打湿一片,沾湿了眼睑,看得愈发犹怜。
“委屈了?”眼前的男子抬起手来,指腹轻柔为她拭去为干涸的泪痕。
羡晚重重的点头,在何人面前她皆是只字不提委屈二字,可在傅城轴面前,她忍不住,亦不想忍。她从未曾想过,这条路瞧着平坦宽阔,可走着步步荆棘。
“是我不好,护不住你。”傅城轴俯首,漆黑的眼眸中,席卷着一如既往的眷恋情深,还有翻滚的懊意。
羡晚不好过的这段时间,更不好过的,便是傅城轴。
天色擦亮时便起身上朝,下朝便在建章宫里同大臣商议朝事,大臣退下之后,免不了又是一片等着批阅的奏折,往往日头正烈时垂首,不知时辰渐过,再抬首时,天际唯剩余晖。
只有殿内烛火摇曳,方能用自己仅剩的所有时候去牵挂永宁殿里的女子。朝政大事前,他不敢想起羡晚,怕扰了心神,唯能在疲倦至极时,才不忘每日里询问梁淙,羡晚如何。
闻得羡晚会在殿里闹脾气,闹腾两个丫头时,眉宇间的皱痕便会跟着平缓几分,可闻得夏日炎热,腿伤一直不见好时,又会焦心恼怒,恨不能亲自去瞧着喝药搽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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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能来求了太后让羡晚出殿门,也不过是傅城轴耍了心计来的,晾着羡晚的这些时日,顾及制衡六宫,安抚李岐,免不得要多去昭仪宫里。
又故意在昭仪面前说起,悦妃主理六宫疲惫,赏一场戏下去,便都道宜兰殿去看戏,这才避开处处眼线,把羡晚宣到这慈安殿来见一面。
这些心思别人不懂,羡晚懂。
羡晚轻轻摇头,“我不替自己委屈,我是不甘他们找尽一切缘由来制捁你。”
傅城轴看着羡晚又是心疼,又是不甘的模样,忍不住低下头去,重重吻了殷红的唇角,又才直起身子,拉着羡晚往软塌上坐去。
羡晚随着走去,瞥眼便见了矮几上放着的金创药,一下就挣开傅城轴的手,再不肯往前走一步。
傅城轴也定住转身来看她,像是早料到羡晚这般性子,敛了眉眼哄她,“我给你上药,不疼。”
“我不。”
见羡晚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的回绝,傅城轴也不恼,顿时便上前一步来,羡晚还来不及喊出口,便已经被男人横抱在怀里,自己也连忙伸手环住,湿漉漉的杏眼抱怨着看他。
如此这般细看着,才发现他又消瘦了些,想必是政务繁忙,不能好好进膳,好好休憩,愈发显得轮廓凌厉精致,剑眉之下永远是一双羡晚最爱的深邃漆黑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