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当夜,帝后便已回宫。次日天未破晓,缨年与容济便要入宫向帝后请安。
本就因那段夜话而不能安睡,又因缨年此前从未面见帝后,只怕行差踏错,几乎一夜未曾合眼。
“年年不必慌张。“容济已在丫鬟的服侍下更衣完毕,便来寻依旧在装点发饰的缨年,“母后喜欢女孩儿,待你也必如自家女儿一般。”
“是,皇后娘娘定是仁厚之人。”
容济的声音一如昨夜般冷静:“他们若要问你什么,我帮你挡着呢。终归是我向父皇提的要娶你。”
缨年感激地挽着他的手上了马车。容济虽然不曾对她温存软语,却似乎着实关心她是否习惯如今的环境。
车下一小厮急急来报:“回禀王爷,昨夜库房收礼太多,一时找不出皇后娘娘赐的点翠花簪给王妃戴上了。”
“昨日才领的东西都不好生收着,让那个管库房的列好收礼清单后便到府前罚跪!”
容济震怒的声音极低极短促,那小厮半跪着应了声连滚带爬地回府通报了。
缨年第一次见他动怒,吓得发怵,稳住声音劝道:“年年感念王爷照拂,只是皇后娘娘的点翠花簪不戴也好,免得平添紧张。“
容济也不理睬她。行至宫门临下车了才叹了口气:“罢了,你若觉得无妨便无妨。“
陌生感从缨年心中一闪而过:她与容济并不熟知彼此性情。她门第虽不低、容济也对她以礼相待,但他赶在两位兄长之前成婚的急迫让她不解。易怒的他与谦和的他也仿佛不是同一人。
深宫重重,缨年已不知穿越了几座大殿才到了宁懿宫,容济为她指点每座宫殿的规模、用途,缨年暗叹不愧是从小养在宫中之人,更觉二人身世有异。殿宇之奢华也远非王府能比。
皇后嫡长子梁王也在宁懿宫候着。缨年与容济向帝后敬了茶,皇帝只问候了她在王府可否习惯、夸赞了她父亲在朝廷中办事得力,便将话头转向两位皇子。
缨年庆幸帝后并未为难她,却也不服自己被人无视。虽是以太子之礼成婚,她爹爹也官至三品,但终究侯门相府之女位低一等,从不该妄想能攀上皇族。何况兵部只能调兵却不能统兵,并无实权。容济娶兵部侍郎之女,并不会打破皇子之间权力的平衡,因而皇帝不甚在意。
念及此,缨年想到当日在雁平阁故意对和翊炫耀,说各王忌惮自己父亲的势力,只觉自己鼠目寸光,不禁羞愧难当。因而帝后与二子闲谈时,缨年只低头不语。
梁王似乎自幼沐浴着嫡长子的尊荣,衣着容貌比晋王更贵气逼人,却是一副洒落闲散的神情:“儿臣来月与京中诸位公子约了棋局,爽约可非君子之举。此次寻访滇南之事不如交给五弟,让他历练历练。”
“上回陪朕南下巡游也是济儿,如今你又推脱,可不要把万事都拱手让人了。”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儿臣愿意一试。”容济见梁王推辞,急急跪下请道。
皇后感慨道:“容济果真年轻,什么事都有冲劲。容溪要多学着点。”
“朕倒不是要偏袒谁。只是……容济,你刚新婚,当真要去?”
缨年低着头不敢直视容济,也不敢干预他的选择,只听耳边响起:“国事为重,儿臣愿为父皇奔驰。”
皇帝很是赞赏:“容济虽年轻,却做什么事都让朕放心,有子如此,是大景的福气啊。”又转向梁王,“容溪,你年纪也不小了,就算无心政务,好歹也为自己物色一位王妃,安家才能立业。”
回府时,缨年虽有不甘,却自知容济出巡心意已决,便不再抱怨。
倒是容济过意不去似的:“年年,你我刚成婚却无暇相处,为难你了。“
“王爷不必顾虑我。王爷贵为嫡子,自然要以国事为重。”
“你懂便好,我也不想年年这辈子只做区区晋王妃啊。”容济在皇帝面前揽下重任正当春风得意,此时更是满眼希冀地深深看了她一眼。缨年甚至觉得,这是他看着自己时,迄今为止最热烈的眼神。
她惊讶的神色只一闪而过,随即是接纳与拜服,痴痴应道:“年年定只跟随容济一人。“
鸾铃响处,已至晋王府,看门的小厮来报:“王爷,两淮盐运使来访,说昨日因有公务在身、王爷大婚未能登府祝贺,心下有愧,今日特来拜见王爷。在前厅候着呢。”
容济一听,不等人来搀扶,便急忙下车去应酬。缨年生在江南延陵,自然知道这两淮盐运使是江南的肥差,如今竟然上京了,还特地来晋王府请安。不禁感叹晋王交游甚广、与江南缘分深厚。
描金的牌匾下依旧跪着库房总管,容济虽声有愠怒之意,却也草草打发:“既是不曾收好母后给王妃的礼物,此事便由王妃处置吧。”
缨年大惊,她才入王府,根基为立便要惩治下人,岂非要被人议论?却知道容济公务缠身、无暇应对此等琐事,不敢推脱;又想到今日在宁懿宫,帝后都不正眼瞧她,担心连在自家府里都被人看轻,正想立威。
便命令道:“把人带到后院,我自有话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