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府留守的仆从道:“那猎犬是圣上登基满十年之时,外使进贡的,是中原稀有的品种。圣上爱之如子,夜晚便睡在寝殿台下。此前曾有一人想毒杀猎犬,趁机行刺圣上,好在被侍卫捉住。但圣上对刺杀猎犬之事变得极为敏感。”
缨年沉吟:“有了心爱之物便有了软肋,纵然是圣上也是如此啊。”
回晋王府的途中,经过松风楼,缨年便在此下车,让烟红带着驱车的家卫去定王府,把连新接出来。
烟红问道:“他哪敢跟晋王府的人走?”
“只要见到了他便好办,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得把他带来。”
过了半晌,烟红果然将连新带来。缨年之前只在周昀的画上见过他,这样貌如今比起画中是越发清瘦了。
“你倒还肯来见我。”
连新低头道:“倒也不是。一男一女在定王府小门见到我便把我打晕了,我半途才醒来。”
缨年忍不住笑了出来,回头想调侃烟红,才想起来她先回晋王府了。
“这里你可曾记得?”
“是我得罪定王的地方。怎么会不肯来,车上那位姑娘说,王妃重重有赏。我也不是忠于定王,若是谁给钱,我便帮谁做事。”
“你倒乖巧,在定王与晋王之间左右逢源,但你也知道,这样的身份最后是什么下场。”缨年上下打量着他,“怎么,定王是不让你吃饭么?瘦成这样。”
“天生的胃心痛,倒不是没有饭吃,是吃不下。再多的钱都用来买药调理身子了。”
“都是什么药这么贵?”
“王妃不必问,多少药都治不了根本,只能缓释罢了。直说让我干什么吧。”
“我要定王在秋猎上的箭。”
“要这个做什么?”
缨年自然不肯告诉他实话:“定王的射术屡受圣上称道,又喜收藏奇珍,在用箭上也定是颇为讲究。我便好奇是造了什么好箭,也想为晋王打造一副。”
连新犹疑道:“不是说晋王卧病在床,圣上准许他不用随驾秋猎了吗?”
缨年冷哼:“你消息倒是灵通。晋王也不是什么大病,若是秋猎前恢复了,还是要去的。总之你把事情办了,以后便不必再为药钱烦恼了。”
“那有劳王妃派人送我回府吧。定王府近日门庭若市,要务多得很。”
“去吧,我要的东西三日之后派人去取,你得抓紧了。”
缨年回到永棠苑,看到烟红与季琛在练剑,蓦然想起刚来永棠苑时,才遇到烟红,她在花下用剑锋扬起落英的场景,当时鸾玉都看痴了。
缨年去取了容济的弓箭,让季琛一试。
“我要你在秋猎之日,射下圣上的猎鹰。好好练着吧。”
“容小生问一句,这些家卫都练过射术,让他们跟随去秋猎不是更好?”
缨年一边说,一边为季琛戴上护指:“秋猎为保圣上的安全,是不许带家卫的。晋王身边善武的侍从,定王与圣上多少见过。季先生若是去了,他们只会觉得是个文人,并不会有所地方。”
射术讲究心静,箭在弦上之时,背肌收紧,呼吸与弓箭合为一体,放手撒射是爽快利落。烟红示范,季琛效仿,弦音震荡着秋日午后的空气。
缨年在树梢上系上铃铛,让季琛将铃铛都射下来。季琛站在百米之外,拉弓、放箭,试了数次,却总是偏离铃铛几寸。
烟红道:“放箭过早。不要太急了。”
“小生不知道该何时放箭......若是用剑倒还简单,在当下全力向对方劈杀便可以了。但是射术,不论何时都是放箭的时机。小生心里惶惑。”
“拉满了弓,觉得自己能够完控制手中的箭不放出之时,便是放箭的时机。”
季琛又试,连发一百箭都没有射中。但季琛本性平和,并无焦灼之色,只是按照烟红的指教调整射姿。
“箭离弦后身心不可立刻放松,依旧要保持瞄准时的专注。但也不可过于紧绷,无心才是专心。”
撒放,箭锋从悬铃边擦过,穿越树冠、划落脆弱的树叶又落在院中。铃铛没有落下,却是颤抖的铃声扰人心绪。
烟红见季琛似乎刻意不瞄准,觉得奇怪,便提醒:“季先生,瞄准了再放箭。”
季琛又射五十箭,依然不中,才放下弓,坐在庭边的回廊上,道:“小生知道自己没有瞄准......但手僵在那里,调整不了。”
适逢守在忘机渡口的家卫穹灰来报,说江南带来消息,严家突然中断了所有从盐场运来的私盐,原先贩售私盐的酒楼也全部不再贩售。
缨年担忧:“鸾玉没有说要回来?”
“没有鸾玉姑娘的消息,是我们留在那的兄弟来报的,说是看严家的各个酒楼与盐铺有异动,挑扁担进出的人少了许多,又几天等不来鸾玉姑娘的消息,便自己来报了。”穹灰见缨年半晌不说话,便试探说道,“王妃,鸾玉姑娘不会叛变了吧?”
如果鸾玉放弃帮晋王府偷严家的私盐账簿,她大可舒舒服服地在严家当姨太太,但缨年没有向穹灰展露她的担忧,道:“不会。你还是回忘机渡口等着,延陵那边会有消息的。”
烟红也跟了来,问道:“你这么信任鸾玉?”
“鸾玉虽然追求安逸,但本性还是忠诚的,她也不笨,知道只有回到我身边才能得到真正的安逸,不然在严家做小,是不能长久的。”
“这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不过这样想也好。此时确实别无他法。”
“既然约定了,便只能盲目地信任。”
天色暗了下去,永棠苑依旧传来季琛练习射术的弦音。
烟红道:“季先生怕是有心病。”
“许是因为今日才学,还不熟练?”
烟红站在远处看着季琛:“季先生极为聪颖,学习用剑很快,出剑也很准;现在又学射术,射姿毫无问题,力道也足够,却一直无意地避开悬铃:要么不瞄准,要么过早放箭,我在其他家卫身上从没见过这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