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以故意伤人罪起诉沈亦云。
我去找师兄,师兄默然了许久,神情倦怠,“我什么也做不了。”
他说的对,他什么也做不了。我想起从前他咬了人手找黄钰收拾烂摊子,黄钰顶着天大的羞愧去和别人谈报不报警,转头冒火光打断了他肋骨,——“你下次杀了人觉得我有本事把死人救活吗?”
他只是一眼没看住,他又跑出去打人。
我说不出话来,师兄难得有这么颓靡的时候,他说,“七味,我好难。”
“他是我弟,我不能不管他。”
“但我不能没有原则,我不能再和别人说认栽吧你活该被打。”
“这个世界有他的规则和逻辑,有法律有规矩。”
“我没办法。”
我在他们家楼下呆坐了好久,一丝风都没有,热的人脑中空空,明明放空的厉害什么都想不进去,但我仍然还是感觉到深深的难过。
为黄钰那一句我好难,为这事儿看不见转机。
小孩抱着我的腰拖我离开,凑在我耳边软着声音哄我,“没事,我能为我的错负责。”
我叹息,仰头看他,“负什么责……?去坐牢吗?”
他逆光,盛夏那么炙热的光都照不清他那张眉眼冰冷的脸,就好像照不亮他的前程一样,我比他绝望。
他才多大啊,就学人家身上云淡风轻的潇洒劲。
……
顾孟慧下葬我没去,他也没去。他在酒吧泡了一晚,烂醉如泥,我把一身酒气的人带回家。
小孩儿凌晨突然清醒过来,只是样子清醒,就像之前那样,他表现的越是清醒就越是醉的不轻,再然后他抱着我嚎啕大哭,咬我的肩膀,手上力气大的要揉进我骨血。
那段时间始终没见他哭,这还是第一次,我鼻息间全是酒气,他哭的上不来气,一边哭一边问我,他到底还活不活。
我没回答他。
手指缠进他的发,指尖用力揪着往后扯亲吻他嘴角。
他双眼赤红,深深看了我一眼扣住我后脑逼迫我开口继而用力舔咬,酒精麻痹人,仍见血,他像上瘾一般,他说,“想要你疼。”
“喜欢你疼。”
原先觉得他像冷美人,现在觉得他是疯美人。
我总是敢想才敢做,但他想都不想就去做。我恨他这点,但又不得不承认喜欢他这样。
所有的情绪都想要宣泄,喜欢的,憎恨的,到后来呼吸都破碎,唇上火辣,连他的嘴唇都再尝不到冰凉的温度,他就分开,跑进了房间里,锁了门。
我就倒在客厅里,歪头沉沉睡了一晚,地上又冷又硬。
宿醉的人是他,清醒的人也是他。
反倒是我,因他身上那点酒精味迷醉昏头,地板磕的浑身都疼。
法院判处他一年零六个月的有期徒刑。
他于九月初秋入狱,背影直挺头也没回,被考上的学校除名。
我盯着那个修长的背影,想前一天晚上他和我说的话。
“姐姐别再想着我。”
“忘了我吧。”
“找个干净的人谈恋爱。”
“我也会忘了你。”
自始至终也没再提一句喜欢。
我在他醉过的酒吧喝酒,灯光迷离,整个世界都在转。
小孩儿是烂人,顾孟慧说的一点儿没错。
他大抵喜欢过我,但没多喜欢。
不然为什么做什么都不考虑我。
醉后给宁霁打电话,不知为什么来的是范维。
……
再后来我头发长长了,一直忘了去打理,它悄悄就长到了肩头,像是三千烦恼丝,风一吹就糊了一脸,黏黏腻腻贴着,D市始终高温不退。
我去看过他,我无话可说,就想看看他。
他原先长的遮住眼睛的黑发重新剃短了,眉眼不再淡,漆黑的眼睛静静看我,“以后别来了。”
“我不想见你。”
口是心非。
不想见我,为什么还来见我。
明明从我进来开始视线就没移开过,明明浑身都是话,但偏偏挑了这么几句来膈应我,眼里没光,但刺我的心口疼,觉得空气都稀薄。
我不信下次他不来。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声音全哑,“不来了。”
再也不来了。
明明是我栽在他身上了,他想我全身而退,那我退。
不知道黄钰有没有去看过他,不知道他未来该怎么办,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遇见,不知道再遇见会说些什么。
盛夏烧的人身心疲累,睡得痴迷,夜里忘了开空调,在棉被里热醒,我抬手在脸上摸到了一手的凉意,对着月光下指尖一捻,分不清是眼泪还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