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清朗,风起沙鸣。
当后灵柩置身其中之时,不由得忘却了宁远,忘却了过去,忘却了自我,这短暂的时间之内,仿佛与这方天地同化。
自黄昏时,夕阳隐下去时,流光烁金,跃然千里。风止时,四野极静,静到仿佛回到万古之前的这里,依旧是那片大漠,孤然世间,见人来人往。
那时开始,她的心就如静影沉璧,在遐想这里的过去,传闻漠邑边界是以风吹沙,因地聚山,成为边界。沙至此山则止,日积月累,沙山越来越厚,越来越高,然而天道盈亏,自有去留。
沙山的山来时随风,去时如水,人心静时,则能闻沙流之声。智者见去留如此,自类世事,便息入世之心;勇者见沙山不易,人事多变,长叹行路之难。行客来回于此,赏景留名;商队往复其间,无利不争。
后灵柩以沙山为镜,鉴己故事,顿觉无喜无悲,生无趣之感,她似乎有点理解哥哥的内心了。日前,姜离璇说起此山,只说此山无名,为其取名者皆已磨灭,居其周围者销声匿迹。无名沙山,非是无名,而是知其者逝,见其者离,无用自然无名于世。
只是下一瞬,她凡心转而炙热,但我并不是无用的,无用归根到底是最深层的孤独,不需外物亦不为外物所需,但现在她需要哥哥,哥哥,应该也需要她。不然的话,哥哥可能真的会变成像这座沙山一样的状态了,后灵柩运用自己当前的认知对此进行分析,处理。
尽管有所考虑,但她还是感觉自己当下的心境似有不妥,可能是太快了。自之前能隐隐窥见他人心思之后,后灵柩便对自己的这份能力进行了限制。在限制之后至今,她模模糊糊对自己的状态开始有一份认知。
对此,她的感觉是看别人的心思,自己的心思会随之改变,心思影响行为,也许会因为别人未行之行为而致自我已行因应之事。这样下来,虽然自己能妥当的对别人做出应对,但实际上是别人影响到了自己,反客为主,不利于我。
如今她以之省过去,析自我,便对自我有一种朦胧的感应。
睁开眼睛抬头向上望去,便是洗尘星空,至黑至蓝,至远至近。远去的是天,近来的是光。那漫天的星子在黑蓝的幕布上洒下诸多星辉,点点落下。
恍惚间,抬手便是星辰。
“洗尘缘不宜过早,你想的那些不适合现在,路走岔了。”清朗的女声突然响起。“还有,把手拿开。”
漫天星辉如海,后灵柩置身其中,只觉这近在咫尺的周天星辰缥缈如云雾,梦幻似泡影。她屏住呼吸,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我是真正的你啊。”
听到这句话,后灵柩瞬间毛骨悚然,汗毛倒立。同时,手结明灯之印,现出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下,投进星海,似是搅碎了湖泊的镜面。
后灵柩瞬间脱出,只觉后脖满是冷汗。
一旁打坐的姜离璇睁开眼睛,看着她道:“伊入魔了。”
后灵柩看下自己的双手掌心,已经满是汗水,自语道:“这就是入魔?”
姜离璇取出风正之令观视,皱起了眉头,随即开口道:“入魔至少说明了你资质很高,伊整理心绪,却入魔,观伊姿态,料想此魔未解。”
后灵柩闻言,松了一口气,仰躺了下去,有一个打挺,刻画了一遍白山符箓,稳定心绪,随即就刚才之事对姜离璇坦言,除去一些不方便的话。
听完她的话,姜离璇沉吟片刻,说道:“伊这是失衡,如若伊信她,伊便是她,但伊对她存疑,则是对己存疑。”
“至于她,应当与伊的心神有关,吾曾听闻,心神外放,则是星辰,吾猜测她便是伊的心神因外邪所化,归根到底,还是伊对于自己的疑惑化生魔劫。”
“修道,若强言,最重要莫过两点,一者自控,一者平衡,二者相辅相成。伊既做出此类考虑,又不信奉此路,亦不能控制自己的想法,到了日后便是祸根,此魔出现反而是好事。”
“此魔的根底在于伊自己的想法,如若以法降之,则落于形迹之中。吾可即此尽传伊前四印,四印齐出,即可降服此魔。”
姜离璇话至此而止,剩下的他交由后灵柩自己去做决定。
对于前四印,后灵柩也是有所了解的,哥哥稍微提到过,除却轮转印之外,第二印是宝伞印,此印主防护,第三印吉祥,辅以熏香明神,第四印白螺,能惑乱人心。
此外,白螺宝伞均成便能察知灵界,闻人不能闻之音,对此姜离璇特地告诫,不必去管它们。
只是后灵柩觉得以四印降服这心魔不是最佳的方式,或者说,不是她想要的,冥冥之中,她似乎已经注定了唯一的一条道路,尽管自己尚未察觉,但本能的会对趋近此道的求取,远离此道的舍弃。
后灵柩最终摇了摇头,她打算自己克服心魔,心魔归根到底由幻而生,只要能解决其化生的根本心念,则能除去。只是此事极易由极难,针对不同修士而言,有些是生而为主我所用,有些则是化虚为实,彻底成就灵性,甚至逆转主客。当时后灵柩觉得这种很恐怖,彻底变成另一个人,姜离璇则是解释说,在这件事上,心魔也是自己,就好比如,现在的伊对比儿童时的伊。当然,他也承认,这个举例并不妥当,修道更多是行道,很多类比举例到头来只是让后人误入歧路而不自知,甚至自鸣得意。实际上,得意最难,传道莫重于得意。
对于后灵柩而言,此心魔不难不易,是因为,她尚且不明自己未来的道路到底该如何选择,也许至少得等哥哥有所决定她才能跟着做出决断。
后半夜,二人都没睡着,或者说后灵柩没有休息。在后灵柩的记忆里,哥哥是从来不需要入眠的。除了一日三餐必要的饮水之外,连食物也是只要她劝进他才会尝一口,无论好恶。至于哥哥的厨艺,则是纯粹的淡而无味,他不喜欢放盐,而且对于放盐也没有个把握的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