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
宿白好像看见了从前,初次见面那个少年。他的眼睛纯净得就好像背后的蓝天,没有一丝杂质。又好像繁星漫天,闪烁着光芒。
他说,他会保护好她的。
可他手中执剑靠过来、歇斯底里的怒吼,却让她真实的感到了害怕。
究竟是什么让两个人都变成了如今这模样呢?
“咯吱——”门开了,月光洒进来,一个修长的影子钻了进来。
她知道是尚卿然,那个味道她很熟悉。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平静的躺在床上,听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近。
“阿白,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夹带着几分委屈,“从今往后,所有的麻烦都交给我吧,你好好活着。”
宿白紧紧的抓着被子,屏住了呼吸,身体僵直的躺在床上。忽而
感受到他的发丝划过脸颊,在额上轻轻一吻,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
她睁开了眼,下意思的想要抬手去抓他,他已经起身离去了。
忽然之间,房间里又剩下她一个人,静得可怕。
她坐起身子,抬手擦去那滴液体。下一刻,她将脸埋进了臂弯,低声抽泣。
他哭了,哭声里满是后悔。她哭了,却不知道为什么。
第二日,尚卿然已经消失了,只带了几名护卫,没和任何人说去了何处,只说不过三日便会回来。在此期间,任何人都不得和宿白相见。
推开门,门口留守的青衣卫多了一倍,每一步都紧紧的跟着她,压抑的她喘不过气来。
当然,她也不能离开望月宫,在城墙上远远望着远处熙熙攘攘的闹市,忽然觉得是两个世界。
女帝为臣子禁足,着实有些可笑。她也不想争辩,其实出不出去的都无所谓,似乎来到西海就好像没有了自由。
从前她的去留不受束缚,可是身后的尾巴早将她的一举一动悉数汇报给尚卿然。一旦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没过多久他便会现身。
从前她或许会看作一种保护,可现在,她觉得保护之中似乎暗藏深意。
段闽没有跟着离开,一直陪着宿白,这是她为数不多能够见到的人。也不和她说话,只是静静的陪着她。
“段叔,你会死吗?”宿白看着那花开的好艳,枝下的泥土之中却铺满了落花,失去了原本鲜亮的颜色,渐渐的和泥土融为一体。
段闽点了点头,“会。”
她歪过头,阳光太烈,看不清他的脸,“你也会死吗?”
“当然,天命结束那天,我就会死。”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忍不住问道:“段叔你的天命是什么呢?”
“效忠龙族千秋万代,守护四海安宁和平。”他抬起了头,望着那湛湛晴空。
她转回了头,众神欲望滋长,四海就永远不会安定。有的只是短暂的战争平息,之后又是新一轮的争斗。
“其实,我知道莫玄一怎么死的。”他忽然提出这句话,有些突兀,却分明的挑出了她的伤心处。
“嗯?”
“毒是楚雁北下的,她和丞相有交易。她杀了莫玄一,丞相替她解了无妄蛊。”
这样说来,好像东海和尚卿然都说了真话。
宿白手中折下的花掉落到地上,其实她并不愿意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么?”
“不然,丞相去了哪里?”段闽替她捡起了花,“没多久,楚雁雪的死讯就会传回来了。”
宿白怔怔的看着他,看着旁侧慌忙行礼又匆匆退去的宫人,每一个人都像是来选宣告这个消息的。
无妄蛊是存在于幽冥之境的一种阴邪之法,传闻一名鬼族人周游六届,涉足最为阴暗的角落修炼此法。中毒者若是没有得到中毒者给予的毒药,便会身后万千刀刃划过身体的痛苦。
段闽跟她说,楚雁雪之所以会为释辰控制,就是因为身中了此毒。回四海也不过是一个替他布眼的借口罢了,只有解除这缠身的邪术,她才能真正自由。
她闲来时觉得无趣,查询古籍,探求释辰所有精通的术法。
不愧是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将六届局面搅动成这般模样的奇人,宿白恨他,可到底也不得不夸一句。
这样一个天才,又所求为何呢。
忽然之间,宿白从散落一地的古籍中抬起了头,这样的天才为什么需要她先族的力量呢?还是说,龙族存在其他的秘密?
千古两帝,一个一统四海,将龙族捧上至尊;一个亲手又将其覆灭。
这两个人她都见过了,可是从没有听他们提起过。
龙族遗留的古书之中,甚至没有关于他的半个字。但却可以大张旗鼓的守护龙帝安寝,以一个没有记载的身份存在于帝陵之中。
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是为了守护帝陵存在的!
宿白忽而茅塞顿开,帝陵的位置下,矿脉纵横,灵穴相聚,还是一个设置阵法的宝地。
天见怎么会猜不到自己遗留的力量会为后世留下麻烦,他留下一部分力量,甚至一缕残魂在骸骨之中或许就是为了今日的局面。
所以,天见根本就不是为了安寝,而是为了锁住他。
一个灵魂永存不灭,才复苏就能控制天族、毁灭龙族的人,着实可怕。
她忽而想把这个猜想和谁探讨,可是坐起身子,书阁里空空荡荡,只有烛火微弱的光芒,无人可以倾诉。
段闽耐心的听她说完,并没有指出这个猜想有多么荒诞,“族长倒是没有提过,不过,若是陛下想的话,我倒是有办法让您问问释辰。”
宿白怔住了,“见他吗?”
他轻轻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面古镜。
镜子背后有她看不明白的花纹,似乎是某个古老部族的东西。
“这镜子有一对,另一面就在释辰手中。从前他十分珍重这镜子,后来族长在陵寝之中无意之间寻到了另一面,和他有过交语,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晓。”
“尚卿然也不知道吗?”
“族长遗命,除了最后一刻,要我无论如何要阻拦丞相和释辰相见。丞相执念太重,太容易被利用了。您不一样,您被完全控制住了。”
这倒是实话。
宿白颤抖着手接过那面镜子,迟迟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