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一章 . 千人千面(1 / 1)温辞玖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七月中旬,北磊国新皇慕文烨开始了他在位的第一次选秀,许多或京官或地方的千金贵女们都赶至宫内参选,使平日里平和谧然的后宫变得熙攘起来。

冷秋觉得自己可能没什么事儿了,于是千叮咛万嘱咐绿痕,沐恩和小栗子注意着坤宁宫娘娘的动向,如果遇到了什么麻烦就叫沐恩出宫寻她。

其实有些时候,事情并非会像她常常担心的那般糟,但还是习惯性小心些为上。

吩咐过后,她就一个人出宫去了。有时候她也不甚了解自己的心绪,因为若是放在以往,哪怕无事可做,她也会乖乖呆在自己的云砚殿,在前院阴凉处置一摇椅,悠哉悠哉地坐着赏着天云。白驹一瞬,一天便过去了。

可是最近,冷秋似乎对宫外有着无尽的向往,似乎有什么人或什么事牢牢控住了她,是以平日里那种一出宫便无聊到打哈欠的情况就莫名消失不见了。

今日的皇城内,车水马龙与锦簇花团交相映衬,灼热的温度仿若洪荒发力,使得这一切看起来更加艳丽明朗。晚开的不知名小花也开始打着骨朵儿,蜂飞蝶舞,分外妖娆。

满目的夏语嫣然,满目的商贩小摊。还有,满目的…好像原本就在冷秋意料之中的男子。他仍旧端坐在老地方,面前一方规则桌案,还是一袭白衣,身形若玉树般挺拔颀长,眼角眉梢都噙着柔和的笑。

身周重重人影,人流湍急,他也偶尔同别人回几句话。但是冷秋还是没来由地感到一种孤寂与寥落,不是她自己,而是对他,似乎深入骨髓。

“少昊公子,好巧。”她直直走过去,没什么讲究地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他就抬头,眼里有着和风与暖阳的温度:“不巧,在下几乎日日都在此,”然后突然想起重要的事情,索性笑着问,“当日同姑娘在芦苇丛畔相遇,姑娘已得知在下的名字,可还未告知在下姑娘姓甚名谁呢。”

冷秋凝神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也不禁扬起了唇角,淡淡笑着回他:“我?我叫冷秋,寒冷的冷,秋思的秋。”

霁后三川冷,秋深万木疏。秋夜漫漫,北风烈烈,竟然是如此萧条凄厉的景象。

“冷姑娘的爹娘倒不似常人…嗯,名字起得颇为与众不同,”少昊微愣,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溢美之词,然后道,“姑娘看上去时常清闲,总能在这条街上遇见姑娘呢。”

此时的冷秋,正低头看着他刚刚作好的一幅水墨写实画,画的就是这条街上的人们,或匆匆赶路,或卖力吆喝。他把市井百态描绘得活灵活现,甚至每个人的面部表情都清晰可见,微小之处见功力。

是以,没怎么考虑就脱口言:“最近宫里不是都在忙着选秀吗,我也没什么重要任务。”

煦风温温软软吹拂着,曦涣蹁跹,淬光旖旎又多情。少昊闻言,不着痕迹的眼底瞬间闪过晨辉,攀至眉尾处,状似不经意地瞥她一眼。

“姑娘是从宫里来的。”平平陈述的语气,而并非疑问句,“看姑娘穿着打扮…怕是位贵人。”

冷秋自知失言,却并未多计较什么,只是摇了摇头道:“那你便是错了,我只是个下人罢了。你也不必咬文嚼字称呼我为姑娘,我只是个粗人,听着倒是不适应。”

少昊也没有对她的身份进行深究,淡淡一笑。

“若是从前,我定是对你日日摆摊作字作画甚为不解,不过前几日也晓得了你是个被世道压榨的可怜人。”冷秋就继续斟酌着搭话。

“我觉着你似乎对我有什么误解…”

她就颇具豪气地摆摆手:“我又不会嘲笑你嘛,何苦自己撑着。估摸着你常年被爹娘囚于家中,也并无时间结识三两好友。我们相识一场也属不易,你若是想去哪里欣赏欣赏未看过的景致,我可以屈尊陪陪你。”

她的弯弯柳眉下是一双汪然千回的泓眸,虽然水波依旧泛着冰冷寒冽,却在那一刻分外好看。四目相对时,透着些勾人的艳媚,还有莫名的熟悉感。少昊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竟是鬼使神差地别开了头,素手执起一支笔,躲开她明亮的双眼。

“别处倒是还好,总是有机会的,只是自幼便听闻皇宫是多么富丽辉煌,可能这一生都终不得见。”

冷秋了然,生活平凡者总是对达官显贵的生活分外好奇,与其说是羡慕嫉妒,不如说仅仅是对上层贵胄待遇的向往。少昊这个好看的公子哥,怕是多年努力却仍旧落第孙山,只能日日贩卖字画为生。他自觉过上这种富贵生活无望,便只能盼望有朝一日体会则个。

想着想着,她就有些心酸,可这就是仕途的命运,要么飞黄腾达,要么一事无成。

“无妨,这个愿望也不算难事,”冷秋眉目濯然,思忖片刻就道,“只不过近日宫内有大事将近,怕是不甚方便,等选秀了结之后,我便可找个机会带你入宫长长见识。”

他落笔,在纸上洇开一道深深的墨迹,连自己也没有发觉:“是否过于麻烦了,会不会给你带来…”

一阵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颤抖着,然后一片一片无奈的分离,飘散。明明浪漫得不得了,她竟还看出了些凄凉意味,就好像恰似迟暮的美人在风华褪尽后的盈盈泪珠,幽怨而令人唏嘘。

她并未注意到少昊的反常之态,只是喃喃道:“哪里哪里,不麻烦,举手之劳罢了。你们这种人,努力一生,不过是想在朝堂上觅得一个位子。既然无法如愿,体会一下入入梦也是好的。”

冷秋没有看见,她说完这番话后,少昊抬起了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眼中荡漾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精致温润的面容上表情复杂。似乎挣扎了半晌,却终还是轻启朱唇:“好。”

……

储秀宫外,佳人琳琅,却并非和和美美的景象。

一位衣着富贵精致的女子将一瓢凉水向另一位女子头上浇下来,口中还放言道:“采光最佳的床铺自然是留给本姑娘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区区从三品官员府的小姐罢了。旁人可能会巴结你,本姑娘可不会。”

说来…此次参与选秀的千金小姐少说也有百名,父家官职或大或小,却在这种时刻无人出头。毕竟,没有哪个人傻到刚入宫就树敌。可好巧不巧,这一幕却正好被回宫路上的冷秋瞧在了眼里。

得意娇纵的声音响起:“我可是孙太尉的嫡孙女,你倒是胆子大,敢同我争位子。”

是从三品与正一品的区别,其实在冷秋眼里并不算很大,毕竟都是北磊国的重臣。却不曾想,两朝老臣孙太尉竟然养出来个这般孙女,可真是跌他的份儿。她在远处暗暗瞧着几个负责选秀的老嬷嬷似乎并没有管事的态势,于是缓步走过去。

然后,她微微诧异。

眉如墨画,仪静体闲。被欺负的女子身穿藕色含烟衫,眼眸泛着清清雾气。水珠自她带着流苏的发际滴下,更显得楚楚纤弱,我见犹怜。

冷秋倒不是吃惊于此女的美貌,而是由于,她是苏依。虽然在苏府那日并未得幸见着真颜,却在日后看过选秀的画像,这人儿倒是比画还美上几分。

“你们在做什么,如此吵闹,”她径直过去,将泪盈于睫的苏依拉到身后,淡淡道,“怎么,有些人还未入选,就已经把自己当主子了?”

孙太尉的孙女打量着她,皱眉疑问道:“你是何人?”

冷秋慢慢踱步,绕着这个锦衣华服的女子走了两圈,缓声道:“若想知晓我是何人,不如直接去问太后娘娘,你们说,可好?”尾音像一把钩子,使得闻者皆颤了颤。

几位经验颇为丰富的老嬷嬷见风使舵之事做得惯了,见状就急匆匆上前打了那女子一巴掌,恨恨道:“什么人都敢冲撞!你个没心的东西!姑娘乃是当今太后娘娘的义女,千金贵体之躯,岂是你这条贱命比得上的!”

“莫要动气,为这种人可不值得,”冷秋扶了扶鬓角的一朵小白花,笑道,“麻烦嬷嬷差人给皇后娘娘递个话,就说孙太尉嫡孙女不守宫规,无礼霸道,日后不宜侍奉娘娘,如何处置但凭娘娘做主。”

老嬷嬷心领神会地应着,向后一抬手,几个宫人便例行上前将女子架走,对她的求饶熟视无睹。冷秋又打眼环了一圈,许许多多的秀女便蜂拥而散。

她揉了揉额角,回头。

“多谢冷姑娘救命之恩。”身后的苏依虽是略显狼狈,却还是盈盈而拜,身段袅娜,清波流盼。

“苏姑娘如何认得我?”冷秋不解地问她。

苏依就柔柔一笑:“冷姑娘曾救过家兄,故而依依曾有幸闻得姑娘的声音。并非是寻常女子那般或轻柔或妩媚,却足以让依依再不能忘。”

讲话的确是门艺术,冷秋便也回她一个浅笑。

她发觉苏依与严姐姐同是温柔一类,却又有些差异。苏依的温柔里更多的是娇花照水,弱柳扶风;而严姐姐则是芙蓉为面,端庄优雅。

果然是千人千面,各有千秋。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