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先生,别来无恙啊?”
门外的人不是柳一苇,而是孔家大管家,我立刻意识到刚才的口音暴露了自己,不过我跟柳一苇速成的明代官话本来也不标准,就当“胡言无忌,恃蠢而骄”吧。我虽然在心里安慰自己,却也不能自暴自弃,还是要死马当活马医,立刻纠正了语气,回答道:“承蒙孔先生和大管家关照,好得很。孔总管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大管家看了一眼身后的跟班儿们,委婉地笑问道:“蒋先生客气了,可否邀在下及随从进一步说话?”
“请恕其渊无礼、考虑不周,竟然让诸位在街道上苦站,真是惭愧至极。还望孔总管海涵,快快有请!”我也发觉自己愣得太久,失了礼数,赶紧道个歉,邀他们进院叙话。
“我听蒋先生的口音独特,您是蓝田人,柳先生是江南人,可您刚才那声回应并不似蓝田的雅正朴纯,也不像江南的吴侬软语,颇有趣味啊!”孔管家笑着问了一句,也没等我回答,便径直走进院去。
有道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可把我弄得不踏实了。这管家一看就不像凡夫俗子,孔大走南闯北常年在外漂泊,他一个人能把孔府料理得井井有条,这不但需要高超的管理才能,更需识人断相的本事。我琢磨着,急着圆谎倒更显得刻意,来日方长碰巧再解释也不迟,反正孔府的人就算要查我们的身份也查不出个所以然,顺其自然由他去吧。
孔管家看了看桌上的碗筷,感到十分抱歉,拱手言道:“真没想到蒋先生正在进餐,打扰您用早饭,我等真是罪过啊,还请先生大人大量,原谅我等虑事不周。”
“大总管太客气了,我这锅里还有些粥饭,不知您是否给个薄面,咱们边吃边聊?”
“谢过蒋先生了,不过不必了,我等已在府中用过餐了,先生不妨先吃,别伤了肠胃。孔某此次前来,也并无火急要事,只是为了告诉您一个好消息!”
既然不着急又何必一大早前来,这恐怕没有他说的那样云淡风轻吧,我心想。
“哦?是何消息?”我问道。
“我家四夫人有喜了!”
啊?他口中的四夫人就是秦四娘,我和柳一苇一直怀疑孔大和秦四娘都是不孕不育患者,满怀心思准备逃走呢,没想到在这节骨眼儿上,秦四娘竟然怀孕了!这可真是冥冥之中列祖列宗助子孙后代一臂之力啊!嘿嘿,看来我顺口胡诌无意间还“认祖归宗”得到祖先的庇佑了。
“如此,真是恭喜孔主,贺喜孔家了!”我喜出望外,既替他们高兴,更为我们庆幸。
“这还多亏了蒋先生的大神通啊,家主莫敢忘记您的劳苦功高,特意让我来送上薄礼一份,请先生不嫌寒酸笑纳了!家主还在水榭中备上酒菜,请您和柳先生一同前往。”他快扫四周,并未发现柳一苇,便问道:“怎么不见柳公子人,是做何去了?”
嘿,我是蒋先生,轮到他就成了柳公子了,这种无意间反映出来的真实心态最为伤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透露出我比柳一苇长得显老,也更加暮气沉沉、老气横秋,而他柳一苇则是满脸胶原蛋白,朝气蓬勃、风流倜傥。我虽无奈却也只能认命,不去咬文嚼字。
“一苇他昨夜去访友了,住在友人家,想必也该回来了。”
我怎么能直言柳一苇“夜宿温柔乡,流连忘返,乐不思蜀”呢,这种事光想想都脸红,只好编了个好听点的借口搪塞孔管家。
“这可如何是好!”孔管家一脸犯难,想了想说:“不妨听我一言,先留下一二随从,我们先行一步,等您入府后我再返回恭候一苇公子,不知先生您意下如何?”
我一想,青楼白天不营业,柳一苇用不了多久也该回来了,还是等等他吧。可我又一想,万一他跑哪儿下馆子去了,或者上哪儿猎艳去,那可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让孔大久等也不好,我虽然不对孔府早餐的味道抱有信心,但也想开开眼界看看大户人家能把食物做出什么花样,思来想去,听从了管家的决定。
“一切但凭总管安排!”
“好,蒋先生够爽快!”孔管家眉开眼笑,弯腰行礼道:“您请!”
他指点两名仆佣留下后边跟着我走。我一只脚跨过门槛,突然停下来了。他不知缘由,问道:“先生您还有何吩咐?”
“不要叫我先生!”我慢慢回过头,一脸严肃、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眼见他升起满头雾水,不停地检查是不是衣服上沾了污渍还是帽子没有戴正,我笑着说:
“就叫我其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