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苑走后，林觉民打开侯毅的资料袋，取出里面的文件开始翻阅。

侯毅的资料不多，总共五页。

林觉民看的很细心，几乎是一条条信息阅读过去，足足看了半个小时。

从资料上来看，侯毅就是个老实本分的普通公民，一向安纪守法。

不过，还是有两点，引起了林觉民的注意。

第一点，侯毅大学期间读的是化工专业，不过毕业之后，没从事化工方面的工作。

而是先进了一家物业公司，后来又做了园艺师。

第二点，侯毅的父母，十年前就死了。

……

外面下起了雨。

最近这几天的天气闷热得很，就算是到了晚上也没有舒缓下来。

要是白天在路上走着，会明显感受到热的喘大气。

没想到，在闷了数天之后，会在今天下起雨来。

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是场大雨。

天色阴黑，浓云繁重，一团团堆拢在一起，仿佛顷刻间就会覆压下来。

云层开了无数的孔洞，雨水经过孔洞有条不紊地落下。

落下树叶上，屋顶，车蓬，街沿，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有点吓人。

林觉民站在别墅楼卧室的阳台上，边上是那位漂亮的女执法者。

这里是白先生死亡的现场。

林觉民第二次来，是想要再确认些东西。

至于边上的这位女执法者他原本是想一个人来的，但女执法者大大方方走到他面前，说想跟前辈学些东西。

林觉民一向不拒绝好学者

好吧，主要是这位女执法者还是位美女。

“林队，你还在怀疑那位园艺师？”女执法者问道。

林觉民没有说话。

“法医的尸检报告，已经证实系自杀，死因是过量安眠药，引起的胸闷窒息。”

“关于脑部神经部分坏死的情况，死者生前的就诊病例显示，死者有神经衰弱的症状，后期依靠安眠药和镇静药片辅助睡眠。”

“今年年后，死者没有再去医院复查过，部分神经坏死，也在情理之中。”女执法者重复了一遍尸检的报告和自己的论断。

林觉民还是没有说话。

他安静地听着雨声，从噼里啪啦变成淅淅沥沥。

眼前的世界，笼罩在一片雨水之中，但云层之外的世界，还是清朗开明的。

你看不见，因为你陷在其中。

死者真的是自杀的吗？

林觉民心里还是留有很大的疑惑。

“林队？”

女执法者抬手在林觉民眼前晃了晃，将后者的心神，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一场大雨，会将泥地里的印迹，冲刷的干干净净。但是泥土里会不会真的没留下丝毫的痕迹？”

林觉民回过神来自言自语。

他接着又说道，“这世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哪里能那么容易，就被抹去所有痕迹。”

“林队，你在说什么？”女执法者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听过一句话吗？”

林觉民刻意停顿了一下，“真相，如果轻而易举的就出现在你的面前，那你该好好思考，那是不是假象。”

“谁的名言？”

“我的。”林觉民笑了笑。

开始在卧室里，继续查看，有没有忽略遗漏的蛛丝马迹。

关于现场，其实已经检查的十分仔细，很难再有什么遗漏的痕迹。

卧室做过指纹采集，只发现了死者的指纹。

当然，若是准备充分的犯罪杀人，手套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蓄意谋杀的人，不会蠢到留下这些线索。

林觉民要找的也不是这些。

他走出卧室，来到书房，女执法者一直跟在身后。

她没有扰乱林觉民搜寻证据的思绪，而是很认真的学习着。

盘捡现场也是干刑侦很重要的技能，虽说不是数学公式按部就班，但也有专属的门路和逻辑。

书房里有一张红木书桌，桌上摆放着几本书，没有摞叠在一起，放置的十分随意。

还有一副笔墨，看来死者生前爱好书法。

书房的右手边，是一整个靠墙及顶的书柜，里面摆满了书，少说也有数百本的样子。

林觉民走到书柜前，目光扫视着一个又一个的方格。

“嗯？”

他注意到，有本书放的方式，跟其他书不太一样

其他书开口朝内，它则是开口朝外。

应该是死者看过之后，随意放进的书柜。

林觉民回头瞥了眼书桌上的那几本书，死者不像是个会收拾的人。

他从书柜里取出那本书，翻开的时候，有两张照片从书缝里掉落出来。

“这不是何苑吗？”

女执法者弯腰俯身从地上捡起照片，看见了照片里的人。

是张男女合照，男的的确是死者保额的办理人何苑，他来过执法局两次。

第一次是他来执法局确认死者死亡性质。

第二次，是后来因为在客厅白酒瓶上采集到他的指纹，因此录了口供。

林觉民对这个人有印象。

那瓶白酒，是他特意买来送给白秋生的，这一点何苑供认不讳。

送酒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酒瓶里剩余的白酒检测过了，没有什么问题。

照片里另外一个女的，是死者的女儿。

两人肩膀挨靠在一起，女的笑容浅致，看上去两人十分亲密。

“没想到，何苑和死者的女儿会是情侣。”

“情侣？”

“对啊，你看女人的左肩膀，明显朝着何苑那边倾靠，何苑的手虽然在背后看不清楚，但应该贴着女人的腰部。”女执法者指着照片说道。

女人观察事物的视角，总是刁钻一些。

有时候往往是依靠着直觉，将目光迅速挪向那个地方，而这种直觉又往往都是对的。

若是这种直觉，能落到刑侦上面……

回归正题。

死者白秋生有一儿一女，女的是长姐，叫做白巧雅，目前在白秋生地产公司任职财务总监。

男的叫白泽朗，目前人在国外，没有参与父亲的生意，而是自己手里经营着一家酒庄。

白秋生死亡的事情，已经通知了白泽朗。020读书020s

不过邮件一直没有回复，电话也暂时联系不上。

“何苑作为白秋生保险的受理人，认识白巧雅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至于后面发展成情侣关系，那也是两人情投意合，这和白秋生的死扯不到一起去。”

林觉民分析道。

说着说着，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要是非要说哪里怪异，就是何苑的态度。”

“什么态度？”

“他如果是白巧雅的男朋友，又为什么那么急切的，想要将白秋生的死，彻底定性为自杀事件？”

“一旦这样做，白秋生的死亡得不到任何赔偿金。就算本人死了，子女也是能够继承的。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是那种态度。”

“说不定两人现在已经分手了，不是和平的那种，而是仇恨的那种，因此何苑才会想要在这件事情，上让白巧雅得到惩罚？”女执法者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说到这，林觉民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给小海打了个电话。

让他再调查下白巧雅和何苑之间的关系，越详细越好。

小海那边听完吩咐之后，也是抱怨了几句。

说保险公司那边的人，催问了好几次，白秋生的死亡原因。

还说我们刑侦的办事能力差，上面也打了电话过来。

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不管何苑出于何种目的，这种迫不及待，都不是什么正常现象。

林觉民继续看第二张照片，他愣住了，照片上面的人，是侯毅。

这有些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照片的背景，应该是侯毅所在的大学校门，照片里的他，充满朝气和笑容。

侯毅只是负责别墅院子花草修剪的园艺师，和白秋生没有过多的往来。

后者怎么会有侯毅大学时期的照片？

又为什么将这张照片放在这本书的书页之中，连同自己女儿的照片一起？

看来白秋生和侯毅，并非是单纯的雇佣关系，还有其他过往。

一个个疑惑，浮现林觉民的脑海里，挥散不去。

但却始终连贯不成一个完整的画面。

最后搅乱在一起，变成了一团缠绕的棉球。

林觉民看着眼前的棉球，想着线头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目前有两件事情需要确认，白巧雅和何苑的关系。

白秋生和侯毅的关系。

“林队，我有个问题。”女执法者忽然开口说道。

“说。”

“假定林队你怀疑的是对的，白秋生的死不是自杀，而是一宗谋杀案件。正常处理谋杀案件的刑侦流程应该是确认死因，确认凶器，确认动机，再根据这些线索锁定目标嫌疑人，最后破案才是。”

“可我们现在却是毫无头绪，四处乱蹿。林队，我不是要质疑你什么……”

“你说的没错，那的确是刑侦的正常流程。”林觉民微微一笑。

并没有因为毫无头绪那几个字而影响心情。

“突发性的犯罪，当然可以按部就班的刑侦调查。但是有计划的杀人，就没有那么简单。”

“死因会被掩盖，凶器会被凶手处理掉这时候，只能先锁定嫌疑人，试图在他们身上打开缺口，那或许才是线头。”

“明白了。”

女执法者点点头，“不过，尸检都已经证实了，应该就是过量的安眠药导致的死亡。”

“死者没有挣扎的迹象，一个人喝酒，不至于让人不省人事，如果不是自杀，难不成安眠药能变成空气，被死者正常的吸入体内？”

女执法者的话，刚说完，林觉民脑海里闪过一丝亮光。

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的确是走入了一个误区。

过量的安眠药只是幌子。

真正的死亡原因，或许是吸入了什么有毒的气体。

他立刻走出书房，再次进入卧室，仔细检查房间每一处角落。

没发现异常。

他没有放下这个念头，给法医处打了一通电话，让他们对白秋生的鼻腔和口腔，进行化学成分鉴定。

……

外面的雨水很快就停了，气温比下雨之前凉快了很多。

闷了这么多天，就下这么短暂的雨，老天爷有些吝啬。

林觉民走出别墅楼，经过院子的时候，他看着沿途的花草。

雨水打落了不少玫瑰和牡丹的花瓣，红色和粉色，像是颜料一样揉进泥土里。

如果不是掺杂粉色，你会以为是触目惊心的血。

花草并不整齐，林觉民才注意到这一点，并不是被风雨吹打的，而是修剪的不整齐。

侯毅是个合格的园艺师，按照他的说法，那天是修剪完了敲门打算让白秋生签单。

既然修剪完了，应该是整齐的才是。

不整齐……是不是因为他着急？

林觉民摸着下巴，略微有些扎手的胡茬，陷入沉思。

说不过去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他还闻到了一股青草味，不过比那天闻到的要淡很多。

……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

距离白秋生死亡的时间过去了五天，白秋生的尸体，目前还在陈尸房放着。

白巧雅希望父亲能够尽快火化入葬。

不过就在昨天，一直联系不上的白泽朗，给执法局回了邮件。

他买了最早的航班，明天就能到，他希望见父亲最后一面，哪怕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而白秋生的死亡原因，忽然有了改变。

法医处那边，在提取了白秋生鼻腔的粘毛，和口腔的黏液之后，的确是检测到一种比较奇怪的化学物质。

这种化学物质是氰化氢，化学分子式是。

这是一种无色有毒气体，有苦杏仁气味，易溶于水，蒸汽比重095。

进入血液之中，会迅速与氧化型细胞色索氧化酶结合，三价铁离子无法被还原成二价铁离子，阻断生物氧化过程中的电子传递，细胞不能摄取利用氧。

从而导致细胞窒息，严重的会引起呼吸衰竭。

通过对白秋生的黏膜，和取血化验，以及脑部积水程度，法医处修正了之前的死因判断。

认为过量的安眠药，并非最终死因。

引起的呼吸衰竭，才是最终死因。

过量的安眠药导致死亡，只是凶手基于目前的死因判定，林觉民已经确认这并非自杀，而是谋杀，谋杀案件必然存在凶手营造的假象。

不得不说，是很高明的犯罪手段，过量的安眠药和，都会让人丧失意识，引发呼吸衰竭，导致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死亡。

无论是前期的调查，还是法医处的尸检，都未曾考虑到这一种有毒气体。

林觉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手里拿着那两张照片。

直觉告诉他，侯毅有很大的嫌疑。

至于何苑，他的种种行为也很反常。

但猜测只能是猜测，他需要线索和证据。

作案动机是什么？

作案过程又是什么？